天门之外,神界。
浩瀚星域将方圆千里区域悉数覆盖,群星璀璨之下,莫说周遭那数十位高居天穹之上,诸般神通浩荡压下,却难以取得成效的神界神座,便是那仿佛自天地混沌之中轰然砸落的巨大磨轮,都难以完全将星域彻底分割开去,将星域中央的那名书生彻底毁灭。
在墨无双的星域之中,仿佛任何攻势都足以被星光中的韵味化解,神界强者们竭尽全力,也只给神皇创造出了两度降临人间的短暂时机,却终究无法取得真正的突破。
一名神座可以强大到称雄一方,但绝对无法与整个神界对抗。
一名圣人可以影响时局千秋万代,也同样无法完全改变一个世界。
无论神座还是圣人,都不是能够逆神界大势行事之人。
但墨无双既是神座,也是圣人。
纵不能一人敌世,亦足以暂守一方,护得人间一时安宁。
有神界强者声如洪钟,声浪带着煌煌天威落下:“墨圣,你若继续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有强者苦苦相劝:“墨圣,既为圣者,便脱离一切世俗桎梏,再不受天地万物拘束,何必为了一方微不足道的下界,与神界继续为敌?”
有强者搬出神皇之名:“墨圣,圣人伟力非常人所能掌握,陛下已肯下诏,你若肯退让一些,届时圣碑留名,五圣域有你一处尊位,人间或许也可由你统治,如此,岂不美哉?”
话语纷至沓来,各有各的道理。
墨无双统统置之不理。
如今诛圣阵横压身前,神界强者遍布四方,他的处境糟的不能再糟。
但他自有他的道理。
墨梅山庄向来讲道理,可以退让,但决不妥协。
天门,便是他的底限,直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让神界真正染指人间。
墨无双的双眼中似有星辉万千,他看向星域之中的某处,面色郑重,相比之下,手中掐算得到的结果已无法让喜意压过面上的肃然。
那里有着两人,一个所有神界强者同样在注意的人,还有一个已没多少人注意,几乎被认为是个死人的人。
尚云间,白梧心。
墨无双的目光大都凝聚在前者身上,对于后者,注意力投入虽然不少,但也只是注意一下而已。
他并不愿意信任她,哪怕现在她似乎已经濒临死亡,没有了战斗力。
他将希望尽数交托在尚云间的身上。
天玄神剑尚在尚云间手中,在星域的护佑之下,他墨无双不倒下,便没有人能够将其夺走,尤其是现在其余神器的持有者还没有到场的情况下。
这是他们珍视的大家用鲜血与生命,替他开出的一条大道,无论再悲痛,他相信尚云间也能走下去,哪怕走不下,也会撑到最后一刻。
人间大局已定,此方成败,系于尚云间之身。
尚云间感觉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沉眠了多久,但睁眼之时,只见眼前一片惨烈景象,令堂堂无岸剑仙泪水和着愤怒涌出,嘶吼的撕心裂肺。
他的妻子,友人,同门他所珍视的同伴们,都倒在他的身前。
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他踉跄的来到龙瑶身边,去探她的鼻息,得到的结果令他全身僵硬。
仙人是不会维持着肉身死去的。
身死之时,他们的一切都会化作灵力,重归于天地之间,眼前这些尸体,显然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眼前这副惨烈场景毫无疑问是虚假,但他心中清楚,这就是先前发生在他眼前的真实。
他没能凭借血魔剑第一时间杀穿神界诸多强者,才令局面恶化到了如今的地步,他虽为天下人敬仰的无岸剑仙,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连所爱之人都护不住的,可悲的小丑而已。
尚云间的心在滴血,神情如丧考妣,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中天玄,收回的那只手,也落在了腰间墨离剑柄之上。
剑意尚凛然,纵剑气中仍有苦痛折磨,照样可直冲九霄,斩天撼地。
他不能倒在这里。
若他就此被击垮,谁来替他们复仇,谁能护住他们拼尽一切来守护的人间?
尚云间猛然踏出一步,双剑皆出鞘,锋芒毕露,直斩前方。
他不知道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剑意在指引着他,敌人,就在前方。
尚云间出剑。
不是血魔剑,是他从小修炼到大的沧浪剑。
沧浪奔涌,川流不息,进可惊涛吞日月,退可逆流护四方。
这一剑,有进无退,尽显决然。
但惊涛去尽之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拿起他熟悉的两把剑。
他的手中是一把斧头,不知是因为使用的时间太长,又疏于打磨,锋刃已然磨损,还是他这出手实在不成体统,这一斧子砍出,眼前大树纹丝不动,甚至没有被斩开哪怕一毫厘,自己反倒踉跄摔倒在地。
他忽而忘记了自己是无岸剑峰的无岸剑仙,仿佛,他一直都是这个平凡的打柴人,刚刚斩出的招数也全然忘却,只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磨一磨斧子。
然而,到了最后也没有磨。
因为在回家的路上,一只路过的猛虎忽然窜出,轻而易举的夺去了他的性命。
对没有灵力的平凡人来说,一只凶猛的野兽可以比上古时代传闻中的妖物更可怕,后者不一定存在,前者若在眼前,却是实打实的。
他倒在血泊之中,看着被撕去半边的身子,眼神中没有痛苦,只有惘然。
他好像有修为,而且还很高,足以轻松抹杀这只老虎,但好像又是个平凡人,死在猛兽口中似是理所当然。
在挣扎与疑惑中,他闭上了眼,再度睁开之时,身躯猛地一震,心中旋即释然。
他正坐于学堂之中,借着书本掩护小憩。
原来,一切只是个梦而已。
他抬起头,借着书本小心翼翼的窥视那老夫子,见对方依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方才长舒一口气,将书本放下,心中满是得意。
能够顽劣到让那老头都没心思管他,也是一种能力。
他正思索着一会要不要邀请隔壁的女孩一起去逛庙会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自己的手。
算不上白嫩,但绝对够小。
正是一个七岁的顽劣小孩会有的手。
或许,很正常?
自己本来就是这样,哪里有什么不正常的了?
放课之后,他兴冲冲的冲出学堂。
童生秀才之类所谓响当当的名号,可不在他眼中。
他只要以后要踏上修行路,做一个有名的大侠,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只是几年后,这位大侠葬身在一次与山贼的冲突之中,为那山下村寨中人所铭记。
他没有灵力,依旧是个凡人。
但平心而论,他一直坚守着侠义,只是能力不足,最终唯有舍身取义而已。
尚云间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