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两块,三块……陈卿回到住处,趁人都不在,打开床板,从地上挖着的大洞里面取出早前藏好的二十两银子,一块块数着。这银子还是来潞州前,伯父陈曩亲自塞到他包袱里的,原本是要用来拜会陈相的老师王致中大人,后来由于事情有变一直没送出去。
“白花花的银子,一分一毫都是伯父的血汗钱,没想到今日白白便宜了那个阉宦!”陈卿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拿起一块碎银子死劲用牙齿咬下。
“听说那个狗阉官爱财如命,这二十两银子应该能让他对陈相网开一面了吧。”他心想着,一想到弟弟此刻正在大牢里受苦的样子,又恨不得马上把银子送出去。
他把银子整了整,重新放回包袱里,双手紧紧抱着,就像抱着弟弟的性命一样紧,一直到晌午时分,他饭也顾不得吃便背起包袱到潞州衙门后面田中的私宅门口等。不知等了多久,后门吱呀一开,里面走出来一人。
那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面目清秀,身段潇洒,头戴方巾,身着一件白色圆领长袍,一派士人打扮,见着陈卿,扫描一下他身后的包袱,低声道:“东西都带上了吗?”
陈卿赶忙点了下头。
“那就跟我走吧。”他说着走到他前头,也不管他是否听清楚了,便自顾自向前走去,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
这让陈卿很奇怪,这人不知什么来历,连欧阳景和田中这两位潞州的地方官,见了他这位来王府里的承运门护卫官,都客客气气的,他却没有任何客套,举止言谈间反而处处生出一份傲慢。
陈卿跟在那人身后沿着州衙东南方向走了一段,直看到前方一处高墙大院,在周围显得格外惹人注目,走近了才发现,大门口两侧站立着两排身着甲胄的兵士,门前则停放着一顶华丽的红漆木轿子,几个轿夫正坐在一旁聊着天。
陈卿总觉得这轿子有点眼熟,慢慢想起来,这不正是那日在潞春楼上见到的刘饼所乘坐的轿子,神色登时紧张起来。
而给他带路的这个人却是从容得很,继续不紧不慢地走到大门口,低头跟那守卫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守卫瞬时变得客气,一拱手,恭敬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等下见了冯公公,只需把东西放下,就说家里带来的一点特产,请公公笑纳。大人这边已经和刘公公说好了,放下东西,三天后你到大牢里接人就是,明白吗?”快走到客厅的时候,那人突然回头跟陈卿说道。
“明白明白,还请大人代陈卿谢过田大人!”陈卿慌忙拱手道。
“嗯。”那人轻嗯了一声,别过头去,依旧面无表情。
没走多远,陈卿远远地便看到前方天井下有一处华丽的堂屋,屋子两旁有许多廊
房,他被带到了离堂屋最近的一处廊房内,但见房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旁两把官帽椅,椅后上方挂着一块竹木大匾,上写着“清颂堂”三个字。
“你在这里等候,我去通报冯公公。”陈卿刚进门,那人便简单交待一句,随后直往后堂而去。
好一阵子,他才陪同一个公公模样的人从堂内走了出来。
那公公和那人原本有说有笑,见了陈卿,立时收住笑容,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容,瞄了他一眼,道:“把东西放下吧。”
陈卿赶忙紧张地把包袱向堂中桌子上一放,然后乖乖地退到一边。
那公公吸吸鼻子,边慢慢靠近桌子,打个哈欠,道:“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非要跟咱们刘公公过不去,也不称称自己有几两。小毛孩子,比刘健,谢迁,李东阳这些人如何啊?这些人,哪个当朝不得给咱刘公公几分面子,不听话的都被皇上打发回老家了,区区一个学子,算什么东西!”
他边伸手去挑开那包袱边骂骂咧咧,陈卿越听越觉得难听却强忍怒火觍着脸笑,没办法,谁让弟弟的命在人家手里头攥着。
过了一会儿,谁知他还没发火,那公公拿起包袱却是脸色一变,泼叫道:“黄柄,这就是你带来的人?”他说着抖抖包袱,白花花的银子一块块掉在了地上,震得陈卿心里也是一阵紧张。
“回去吧,把你的银子带回去,那个小畜生就准备在大牢里呆一辈子吧。”他说着一个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再看那个书生,先是一愣,又低头把散落在地上的银子一块块捡了起来放在包袱里。
陈卿傻了,一边捡起地上的碎银子,边紧张道:“大,大,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说,我……”
那书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淡淡道:“回去吧,看来你是真不懂规矩,哪有这么送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