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处找寻着爸爸的身影,可在秽浊的空气中,我只看到了攒动的人群以及野蛮的武力。我心里祈求着赶紧结束这场滑稽的群斗。我就这样坐在船舱里很久,我的脚有点麻,于是我跪了下来,那个女人的呻吟声和呜咽声少了,但她一直动弹不得,终于,她完全安静下来了。我突然开始担心那个女人,但是没有人管她,他们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愚蠢中,并没有自觉。我甚至以为,如果这时他们当中躺着一位死人,在他们心里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们只知道抄家伙。我很累,并且腰还很疼,舅舅总是说小孩子家家是没有腰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起码,我是明确感觉到腰是存在的,它疼起来就像锚头尖角刺了一般,疼痛流动刺激着神经。现在,这些人使我难受。我总是听到一些“湖捞、你妈X”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词。我看见简瑞走了出去,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妈妈在船头收拾着刀具,她正在把刀藏起来,她起初打开了船板,想藏进船舱内,但不知道为何她放弃了这个想法,紧接着,她又走到船头方便板那,用刀撬开了板,但随即又把板合上了,直到她看见一条绳子垂在水面上,她扯紧了那根阀门绳,把绳子绑在了刀柄上,然后我听到水花响,刀随着那根绳子半吊在水中。
“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也是叫天。也没人管。”妈妈对着梦珍舅妈说。
“我是说啊,我叫那个寻死的不要动武力,只管劝就好,他还说一个女人懂什么,真是气死人,我叫简瑞过去了,怕出什么事哦。”秀珍舅妈坐立不安望着。
妈妈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嘴,那显眼的断眉描绘着不安与担心,嘴唇干裂颤抖着,变成了紫色。
“不要担心,爸爸有分寸的。”我努力搭着话。
“哼,你就跟你爸一样,喜欢寻死。我才不担心他。”她试图掩饰着最沉痛的不安看上去居然有点滑稽,这一点实在很残酷。我突然想到了罗素那句“我正在说谎”,所以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太阳依旧火红炙热,湖面上,湖水急促地呼吸着,被细小的浪花压得喘不过气来。天空的云朵慢慢离太阳远去,怕被灼伤似的,船舱里的虾笼被太阳晒的发烫起来,全部的热气压着我们,让我头疼。我走出了船舱,蹲在了船头方便板这里,我看见水里有很多白条鱼在周围绕着,似乎在看热闹,这种鱼什么都吃,它们成群结队的来去,稍吓吓它们,它们就像被雷电触碰似的,瞬间宛如白莲散开。
我用手捧了一点水浇在了脸上,水被太阳晒的发烫,浇在我的脸上像是我在给水降温似的。阳光和尘埃在它周围罩上了一圈炫目的关环,我突然想到湖面下面清凉的水,想再感受一下冰火两重天,于是,我把整个手伸了下去,直到漫过胳膊,越往下,越清凉,想要躲避太阳,想不费力躲避思绪,想不再听到女人的哭声,想找一个清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可当我正要把双腿伸进水里时,我看见妈妈瞪着我,我知道她在担心我。
于是,我只能蹲着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里的鱼,从我这个视角能看到旁边船只的方便板以及搁在水里的机子,那棕黑的机摆叶因年久及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已锈迹斑斑;靠方便板一块H型的外船身布满了青苔,上面还附了几只螺蛳,随着船只轻摇晃,可以看到水嬉戏着青苔与螺蛳;那船看见了我,就在水中升直了腰板,左右摇晃着,我清楚地看见它往左时不时一闪,因为现在吹北风,然而大部分时候,我只看见一批热气腾腾在我眼前晃动。稍许的浪花更放肆了,比早上更加疯狂,突然,那船晒的衣服被风吹进了水里,我头上方油桶上的袋子吱吱作响,好像一瞬间,不是同一个太阳,不是同一个天空,光亮一下子延伸到天边,白昼在这一片被烤过的湖面上起了锚,要下大雨了,因为我瞥见一半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