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我这里有两把,只是这把不怎么快。”秀珍舅妈把刀递了过来。
“那我先用着,等买了再还你。”妈妈接过刀。
“不要紧的。你拿着用吧。”秀珍舅妈说。
雨后的傍晚还是很闷热,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熙熙攘攘的渔船里,时不时地传几声吵闹声、谈话声。远处的蜈蚣山模糊到看不清,那半掩在湖中间的草洲背里已有炊烟活泼地升起。在近处,或大或小的船像鳞次栉比的天然屏障,或高或矮的女人们扯着嗓子高声寒暄道“来吃饭啦。”她们都在喊着,好像没喊的倒显得小家子气似的。男人们抽着湿哒哒的烟吹着口哨“哦吼”向风带去问候,杂七杂八的声音再次撕开了湖面的平静。
匆匆世俗中,也许只有独倚黄昏,才能让心里好受点,回想追逐与梦想,渔民何尝不是残阳余风的黄昏,眼盼着明天的黎明将至。我坐在船篷上,回想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第一次直视自己的恐惧。人的悲伤情绪如剥抽的递进与方程,若要说情绪用方程式解答,那它一定是个无解的方程式,而悲伤的形状呢,有千万种,其中一种就像是供桌上的菩萨,不知来历,不知过去。
不一会儿,我看到舅舅的船挤了进来,他轻盈地跳到关景舅舅船上,用锚绳系紧了船,转而继续忙去了。爸爸在关景舅舅的帮忙下终于修好了机子,“吧啦吧啦”的机子声响了好几遍,每响一声,我总一种即将远航的错觉。
我就这么坐着,直到我看见一个黑沉着包子脸的女人向我走过来,她两手摆动着,走路摇摇摆摆,她踏过关景舅舅的船,船在她的脚步荡起了秋千,湖面倒影着她蛮不讲理的身影以及即将开嗓的喉咙。
“舅妈。”我看见她,试图想走进船舱,我在躲着她。
“你这么大的人,是怎么回事?”她用手指指着我,毫不掩饰她要教训我的意图。
“你不要事多了。孩子还不懂事。”舅舅突然插话进来。
“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难道不教任由她折腾?这又不是小事!”她大声对着舅舅吼道。
舅舅没敢再吱声。
她继续指着我,口水几乎都喷到我脸上了:“人还没鬼大,还拿刀砍人。我今天把话撂这,今年老老实实嫁人,没什么好商量的。”还没等我呼吸一口气,她接着说道:“你看看和你一样大的女孩子,孩子都有了,你倒好,辛苦供你书,你不好好读,好的不学,净和一些流氓瞎混。”
她是那么的激动,激动到我舍不得打断她,我几乎都能猜测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了,她把脸对着我,嘴角的痣随着她的嘴巴一同抽搐着,又似同样的声音:“你不要怪舅妈说多了,我都是为你好。”
我蹑手蹑脚走下了船篷,我早就抱定了不还嘴不解释的心态了,我想他们根本不在乎事情的原委,况且,我也相信她是为了我好。只是这个时候,我那么的孤立无援,我甚至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萦绕在我身旁。
我点了点头,因为这个时候我需要安静。她一看到便神情畏葸,但目光依然与我相对,她脸上的每根线条都表明她说的话句句正确,不可反驳。她佝偻的肩膀也表明她的责备比生气要残酷的多。她突然沉默下来,紧抓着我的手,彷佛那是理解的源头。沉默中,我怜悯夹带着轻蔑涌上心头。我突然良心不安起来,我不该折磨一个已经跨掉且毫无防卫能力的人——因为我才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