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处北方,但作为天朝首府,初春的龙城,却已有万紫千红的气象。街边花坛里蜀葵,金光菊,马蔺,白三叶,二月兰,红翠辉映,云蒸霞蔚,一派花团锦簇,可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并无几人有闲情驻足欣赏。
这个时节,游客最稀少,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工作最繁重。春节刚过,大家从家里返程,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土生土长的龙城百姓,显然早对这些花花草草有了审美疲劳,对其就如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北三环西路,方四高架桥下,有一个巨大的环岛,直径约两百米,首尾相衔的无人驾驶车流在环岛绕来绕去,高空望下,就如一个彩色的陀螺,逆时针吸纳又甩出一滴滴五颜六色的水珠。岛中央约五十米高处,硕大的球型3D光幕上正播放着广告,广告上此时正显示着“风华国际”字样。
环岛是203年翻新的,十年后看去,已经颇有些灰头土脸,那一米高半米宽的水泥环带上,粘着一些高压水龙都无法冲刷干净的莫名物事。
此刻,在这下班的高峰期,天色刚刚擦黑,环岛西面的环带上却站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背对着橘黄的大路灯,在随着夜幕降临而亮起的车灯一晃一晃的扫射下,如电影院播放黑白默片的前奏般,一帧帧勾勒出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高约一米五,身材修长,却不显瘦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那一大把齐胸络腮长胡,并不似普通人那般弯曲枯涩,根根笔直如钢针一般。漆黑如墨的长发整整齐齐朝后拢着,梳成了一个小短辫,在车灯下反射出油油的光泽。面色腊黄,在路灯照射下更是显得如黄金一般,高大的鼻子挺直如西方人。随着他呼吸的节奏,鼻内不时斜向下喷着两条白气。白气拉成长线,如骡马一般悠长,寒风里这白线却如光柱一般,丝毫不会拐弯,直喷出六尺远,快接近地面才扩散消失!如果近了仔细看,会发现藏在路灯阴影下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上好的琥珀一般。
看着周围蝗虫一般嗡嗡来去却又井然有序的无人驾驶车辆,中年人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宽松的浅白色粗麻深衣用一条明黄色双绞绳束住,绳子大约成人拇指粗细,除了头发和那异常亮堂的眼睛,这条腰带是他身上唯一会反光的东西了。内里是一件灰色线衣,急剧变幻的灯光下看不出材质。脚穿一双长筒皮靴,深衣遮盖,只露出脚踝部分,皮面已经磨损
得不成样子,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感觉就一个词方可形容:厚实。这一身打扮与这个城市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果非要形容,那勉强可以算半个穿着传统服饰却没有戴帽子的蒙人。
这人杵在环带上已经接近半个小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关心他要怎么离开。这种行为艺术的做派在这坐城市都并不少见,更何况是在这集中了三大表演艺术高校的龙城西区?
最先与他接触的,自然是晚高峰出来执勤的西区交警,虽然无人驾驶普及以后,交通事故率直线下降,但非机动车辆的问题却与日俱增,所以交警的工作量一点不比有人驾驶那时候少,这个辛苦的岗位自然保留了下来。
红蓝光交替闪烁的警用摩托小心地驶过密集的车流,贴着环带缓缓停在中年男子旁边两米远的地方。
“您好,这里机动车密集,为了您的安全,请随我离开。”交警走到他身前,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语气诚恳而果决。
中年男子似乎被他的声音从沉思中惊醒,目光从他被头盔挤压得微微变形的脸上扫过,与其对视两秒后,往下移停留在他腰间,那里有个通话器,上面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交警只莫名地感觉到两边眼睑微微刺痛,似乎原本不算凛冽的寒风突然加了四五级。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想摆脱那干涩难受的感觉,眼神恍惚了那么一两秒,然后清明过来,不过这清明中似乎又夹杂了一丝呆滞。
随后他重新跨上摩托,发动引擎,中年男子从环带一步跨出便到了摩托后座,摩托随后开动,绕了一圈后出环岛,朝着北面开去,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下车灯交错的洪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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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头儿,来看看这里!”西区交通监控室的值班民警指着监控视频墙上的一个画面喊道。
李焕博现年2岁,是西区监控室这个月的夜班负责人,龙城作为首府,虽然基础设施完备,但由于机动车和非机动车的保有量十分惊人,所以交通压力依然非常大,日常工作颇为繁重。但他这位置却是个难得的闲差,具体的监控和操作调度都交给十多个一线值班民警了,他要做的只是在出现情况后迅速往上汇报。至于不需要汇报的小问题,值班手册上早就有处理章程了。所以正在聊面面软件的他,听到叫喊自然是万分不乐意。作为即时通讯软件,面面可是会把他
的一举一动全部展现给对面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