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果然不再计较,顾昀这才起身来,侧身让到一旁,请皇帝里头歇息。
墨子良目不斜视,入了琉璃院。目光四下扫过,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了嫌恶之态,“朕的准皇后,就住这么寒酸的院子吗?”
顾姝心头冷笑。就这么寒酸的院子,还是在确定顾二小姐要入宫后,顾相爷派人紧急修缮过的。
在这之前,那可是‘陋室空堂、衰草枯杨、蛛丝儿结满雕梁’!
顾昀反应倒是快,解释说:“内子临终前,曾嘱咐不要动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故而平素只是着人维护。小女日用有限,便不曾添减。皇上若觉得哪里不妥,老臣这就安排下去。”
墨子良在顾姝面前停下,垂眉瞧着跪伏在地的女子。满身泥污,蓬头散发,与昨日那个在酒楼里与他对峙的顾二小姐判若两人。
这就是他即将凤冠霞帔、祭天告祖迎入中宫的皇后!
一个智力缺损的傻子。
垂于身侧的十指慢慢用力,君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起来吧。”
他还能怎样,难道真要同一个傻子计较?自己不也变成了傻子吗?而在顾太后的眼里,他这个皇帝,可不像是个傻子一样,可以任她拿捏的傀儡吗?
顾姝听得出他声音里隐忍的怒火,也能料想得到,这个立在昙国权力顶端的男子,此刻有多恨顾二小姐。
没有芸儿的搀扶,她自己站了起来,抬起头迎上君王凉凉的视线,倔强地不肯低下头去。
墨子良反倒是一愣,随即便笑了出来,“换了旁人这样看朕,脑袋早不知道掉了多少回了。”
顾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是昙国,骇的脸色一白,躲到芸儿身后去。
顾昀忙忙地上来打圆场,“小女不懂规矩,还要劳烦星月姑姑多多教导才是。”
跟在墨子良身后的星月姑姑忙还了礼,笑说:“相爷折煞老身了。”
墨子良瞧着好似受惊的兔子一般的顾姝,心情稍稍松快,阔步入屋去。
屋子正中置着两层什锦冰火炉子,镇着许多时令果子;过道两侧放了四套檀木桌椅,主位后头置了七折桃花扇屏风。右手边是寝屋,左边是小憩的榻椅及饭厅,一应的家居摆设都很简约。
不等人请,墨子良入了主位坐,“相爷也坐罢。”
顾昀只敢在君王下手处坐了,着人上茶来。
大太监笑说:“皇上出来时吃过茶了,就不必麻烦了。原本按照规矩,成亲前,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只是昨日在玉桂坊一间,皇上对二小姐甚是挂怀,趁着今日星月姑姑要来,便顺道过来看看二小姐。”
顾昀实在不知昨日发
生何事,心里直打鼓,表面上却是一派从容淡然,起身行礼,笑说:“多谢皇上关怀,小女何德何能……”
他说着话,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小女儿尚在门外,躲在芸儿身后,一步一蹭地不肯进来。
“姝儿,快进来!”顾昀压着声音,“皇上面前,不许任性胡闹。”
顾姝这才不情不愿地进屋来,仍旧是将芸儿推在前头,好似正襟危坐的君王是要吃人的老虎一般,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总是很快就闪开。
顾昀叹了一声,退后两步,亲自将顾姝拉了出去,要她行礼。
顾姝只得将双手叠在腰间,微微屈膝,低眉顺眼地望着地面。
那墨子良瞧着有趣,身子往后一靠,拿右手撑在案上,抚着下巴觑着顾二小姐,久久没开口。
“二小姐这手该往下放。”最后,是星月姑姑上前,引领着顾姝将手放正确,又让她膝盖还得往下压一压。
这样难度,对杀手出身的顾姝并非什么难事,她却故意装出一副痛楚的模样,抬起头望向星月姑姑,眸中含泪。很明显,她是希望能博取姑姑的同情。
那星月姑姑年岁不大,超不过三十,杏眼厚唇,慈眉善目,看着便是和蔼可亲之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如母亲般温和的人,却令顾姝异常的紧张。
“现在,请二小姐坐。”星月姑姑做了个请的手势,含笑看着顾姝。
在她的注视下,顾姝站起身来,手脚并用地走到顾相的下手处,僵硬地像人偶。两条手臂垂直搁在身侧,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四德为妇德、妇言、妇功、妇容;今日,咱们先学妇容。“星月姑姑缓缓说着话,将双手交叉缓缓放在小腹处,“请二小姐跟着老身做。”
顾姝看着她的动作,慢慢将手屈了回去,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疼的龇牙咧嘴,连忙去揉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