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乞力松赞他早就瞧过了,那双手跟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都有得一比,这样的人要么是一身修为已经练到化境,达到返璞归真之境界,要么就是练了一身中看不中用的修身养元的“坐功”。
早先他还不敢妄下定论,这样聊了一会儿,傻子也明白这大黑熊根本没什么真本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可是这地上跪着的小黑妞就不同了,且不说她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居然脸不涨气不粗,就说那不着片缕的小蛮腰,那纤细的小黑背,依然崩得紧紧的、直直的,有这样的本事你要说她功夫不高,那还真是瞎了眼了。
不过,苏尔碧的注意力全在乞力松赞的身上,黑珍珠般的眼睛一动也不动,根本不知道楚浣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渔家?”乞力松赞纳闷道:“难道江边捕鱼的渔夫都是杀手吗?”
他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同样也让楚浣三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大黑个和于家没有关系。
楚芸转身去端桌上的阳春面,递了一碗给地上跪着的苏尔碧,道:“姑娘,你快起来吧,先吃点面填填肚子。”
苏尔碧好像聋了一样,化为一座人形雕刻,完全不搭理楚芸。
楚浣正欲发怒,乞力松赞道:“咳咳,这位美丽的……”
“唔——,”乞力松赞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好该怎么称呼楚芸,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这个女奴隶她听不懂中土话,只要没我的命令,她就算是渴死饿死也不会喝你们吃你们一点东西。”
楚浣暗想道:“原来是个小女奴啊。”
林秀也眉梢也稍微上扬,“奴隶”,多早之前的一个词。
前朝骄奢淫逸之风兴盛,朝廷上下一片奢腐,域外的奴隶也在那时进入权贵豪绅的视野中。
新罗婢,昆仑奴,菩萨蛮……
这些女奴被人从远方运来,关进专门的机构,然后就是培训。
里边的嬷嬷会教她们怎么说话,怎么伺候主子,怎么讨人欢心,如果这些奴隶本身就有一技之长,譬如唱歌、起舞、抚琴……那么恭喜你,你会得到特殊关照,嬷嬷们会加倍地让你学习更多的东西,以便赚到更高的价钱。
但是,成由节俭败由奢,前朝很快被南楚国和北燕国取代,互赠奴隶这一套也被上层贵族摒弃——至少明面上是这样,所以中原内陆很少再看见奴隶。
“奴隶,地位与猪狗同等,这样一想,为什么这个小黑妞会跪在地上几个时辰也能够说得通了。”楚浣走近林秀身边轻声叹息道。
端给苏尔碧的面被乞力松赞夺去,这位吐蕃王子呼哧呼哧吃光一碗阳春面后,吩咐苏尔碧把桌上的那一碗面接着端给他,或许是为了在楚芸面前显摆显摆身份,他嘀咕了两句发羌语,命令苏尔碧亲自给他喂面。
吃着面,乞力松赞正想和楚芸多聊几句,可这位美若天仙的仙女冷着脸说走就走,一点不给他这吐蕃王子面子。
林秀也耍着掌心刀离开,楚浣更是瞪了乞力松赞几眼,恨不得拎着他的后领子将他丢出大院。
晌午过后,雨停了。
恢复了体力的乞力松赞活动着胳膊腿在小院子里转悠,女奴隶苏尔碧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林秀看得出这黑面女奴的嘴唇发白,眼睫毛也一颤一颤的,身体已然虚弱到了快要昏厥的地步,但那乞力松赞全然不关心黑面女奴的死活,觍着脸想找楚芸搭话。
他冷哼一声,走去灶上舀了小半碗午膳时剩下的冷面,混着面汤端了出去。
林秀走到乞力松赞跟前,后者还以为林秀端来的食物是给他吃的,可定睛一看,碗中的面食已经凝固,冰凉得没有半分温度。
乞力松赞冷冷问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秀同样冷声道:“你的女奴隶快饿死了!”
闻声,乞力松赞回头看了看苏尔碧,后者瞧见乞力松赞回头看向自己,强行打起精神冲着他笑了笑,可她的笑就像是一朵失去颜色花朵,干涩、凄凉。
乞力松赞愣了愣,冷哼道:“苏尔碧是我的奴隶,她的死活与你无关!再说了,当初训练她的时候,让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她照样熬了过来,这才两顿没有吃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楚浣围过来,面色不善道:“大黑熊,我只当你这人脸黑,没想到你原来连心也这么黑。刚才那种话你居然说得理直气壮,真是百种米养百样人,白白浪费了葛老先生的两碗阳春面!不对,还得加上两颗鸡蛋!”
乞力松赞扭头过去看楚芸,瞧见楚芸的脸也冰冷着,摊开手讪讪笑道:“呵呵,两位……两位小兄弟,就是一件小事情,你们不就是想让苏尔碧吃东西吗?我给她下个命令就成,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完,乞力松赞板着脸对苏尔碧道:“苏尔碧,看见那碗面汤没有?它就是你今天的食物,吃光它!”
听见乞力松赞发令,苏尔碧感激地冲着他施以拜礼,随即抢过林秀手中的面碗,咕噜咕噜两口就将冷汤冷面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面汤也没有剩下。
她饿极了。
乞力松赞所说不假,最初培训苏尔碧时,她确实可以连续三天三夜不吃东西,然而那个时候她只需蜷缩在墙角,不用耗费太多的体力。
今日不同,早晨应对卢文辉等人已经耗费了她近乎全部的体力,后来又在乞力松赞的床前跪了几个时辰,她的肚子很早就嚷嚷着要吃东西,但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她唯有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