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不想童五竟是个性情中人,便道:“管家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其实出身布衣,自小父亲便教导我众生皆是平等,无论与何人相处都要保持尊重。”童五道:“不想令尊竟有此胸怀,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童五便又问起周生现在何处,说隔天就要前去拜访。当听周允说到周生已经离世,童五更是惋惜不已。
纵使童五百般挽留,但周允不想再被人捧着,决意去那太师府做个小小文书。
当晚童五硬拉着周允喝起酒来。虽然童五大了周允二十多岁,可喝了几杯后酒劲上来,便开始无话不说。原来这童五本是孤儿,很小便入童府为奴,摸爬滚打好多年才做到管家的位置,期间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欺负。周允没饮过酒,很快便被灌醉了,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第二日醒来,周允发觉自己还未收拾行李。来时他两手空空,离开时衣物却塞了满满一包袱,最差的还是入府时穿的那件。那两本书本来就属于周家,所以也被塞了进去。出屋之时他忽然想起韦妃所赠之金,便取出后攥在手中。
周允本想将黄金送给童五,以谢一月来的照料之恩。不料未等他开口,童五便抢先塞给他一锭银子,并言有钱好办事,让拿着好在蔡府打点上下。周允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接着,并再次感谢。
蔡府与童府并排,仅隔了一条南北小道,周允来时便是走的这里。童五与周允从道上侧门而出,走了几步便到了太师府侧门。
童五敲门,开门之人知其是童府管家便马上进去禀报了。周允朝门内瞅了几眼,发现蔡府景观竟比宫中还要精致一些。
过会来了个穿着华丽的人,想在太师府定是个人物。这人也与童五认识,两人先走进门里交谈了几句,期间周允看见童五悄悄塞了那人一锭银子。那人得了银子,便不在意二人的不请自来,欣然同意周允入府。
童五交代完毕,便与周允道了别,言语中流露些不许舍。周允还礼后便随那人进了府中。那人先领周允横穿了蔡府,直至东墙之边的一个精致的院子。院门上挂着一个镶边的牌子,上有三个金色大字书“文书阁”。
蔡府的景色只能用惊奇来形容,一路上周允看的眼花缭乱,见了这三字后才算平静了下来,再细嗅几下,竟还能闻到院中的墨香。
正如童五所言,蔡府确实规矩甚多。周允刚被安排完落脚之处,阁中管事之人便过来扔了一本薄薄的书,上面写着“蔡家家规”,让他仔细背诵,并言明日就会检查。
周允知其是故意刁难,便想起童五先前的交代,马上取了那锭银子塞给了管事之人,并道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点。不料那人得了银子立刻换成了笑脸,改口说周允是来临时帮忙,不必熟背家规。
管事又装模作样地拉着周允闲聊了一会儿,其实在手中不断掂量着那锭银子的分量。既然周允使了钱财,管事便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差事:在信封上写字。
蔡京贵为太师,是天下第一权臣。正直之人虽恨之入骨,心术不正之人却趋之若鹜。每年蔡府都接到成千上万封来自各地的书信,文书阁的首要任务便是给这些人回信。当然权贵之人的书信会直接送到蔡京的手里,周允等人负责回的都是布衣百姓。
得管事之人照顾,周允只负责在信封之上写上地址与人名,不必像旁人般重复地抄写。这几日将近元日,天下的贺贴增多,以致阁中人手无比紧缺。几位同僚见周允过来,以为来了个帮手,心中无比欢喜。
谁知管事却将他本来的任务转给了周允,几人便抱怨了起来:与其照这样翻来覆去抄写同样的文字,为何不集中去书坊印制。此时管事已倒了杯浓茶坐在旁边监督,便道:印刷之字根本不能体现太师大人对天下士子的尊重和关爱,让他们好好抄写,并言日后太师定有重赏。
饮完茶后,管事心满意足地出门转圈去了。待其走远,同僚便寻问周允是何身份,为何一来便分了个轻松的差事。周允隐瞒送钱之事,便道自己是从童贯府临时借调而来,所以得了照顾。几人感叹:真是上头有人好做事,然后开始狠狠地咒骂刚才的管事。
周允闻之一笑,并不与他们参合,自顾认真书写信封,午饭前便将一天的任务完成。正午时有专人来阁中送了饭,几位同僚草草地吃了,接着开始奋笔疾书。
下午时周允无事可做,便翻看起那些书信来,不想除去那些拜贺的帖子,有些还挺有趣:
有位四川的张三说家中有神童三岁能文,五岁读遍群书,十岁蜀中无人可比,想请太师收为学生。有位南阳的庞紫有祖传水变油之法,愿无偿献给朝廷,只求做个知府。有位江西的王森,在山中学得神功,能让人返老还童,想请太师引荐为国师。
周允一连看了多封,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见身边同僚都在认真做事,便强忍着把笑憋了回去。心想这些人若真有如此本事,早就天下皆知,根本不用找太师提携,所以定都是些江湖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