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珍珠已被入殓,穿了寿衣,寿衣明显比她身材大一号,双手被都袖管罩着。她躺在黑漆棺材,摆在堂屋里。棺材被两条长凳架着,棺盖只合着,明天上山送葬前才盖棺钉钉。三人找来两条长板凳,手执油灯,站上凳子,在两侧轻轻移开棺盖,看了毛珍珠的遗容。她生前皮肤就有些黑,此时更是满脸发紫,嘴唇乌黑,露出衣服的皮肤都是青紫色。大约是头微微偏向左边的缘故,她左侧耳孔从里向外有血迹,如乌豆凝在耳窝,那血红中带黑,透着异样,很明显她是中毒而死。
马知元看了几眼,忽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看,说:“耳朵里有血,让她娘家人看到不好,叫‘八大金刚’来个人弄一下。”就下了凳子。
按当地风俗,家里有人亡故,需要要请八位已婚的男壮年来处理丧事,而且他们最好儿女双全、父母健在,这样能为丧家带到福运。为死者清洗、穿衣、入殓及挖墓、下葬等等,都由他们处理。入棺后,家属和亲人最好就不再接触死者了,这八人就称八大金刚,当地又称“重山”。
不一会,叫来一位中年男人,用一块湿白布将死者的耳窝擦了干净。
彭仕阳一脸悲戚,他家的两儿一女也都用麻绳在头上系了白布巾、身穿白棉袍,所谓披麻戴孝了。
马知元看到此时并没有多少亲戚来,一问,彭仕阳说,跟家中老父和哥嫂兄弟们商量,他们都说毛珍珠死于非命,家中孩子也都年幼,不是白喜事,也不需要大操办和请客了,一切从简,有的亲戚住在附近,听到消息就主动来了,并没有特意请客。只昨天下午一个灵光点儿的弟弟去她娘家通知了。她娘家有两哥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这两个哥中,老二脾气有名的暴躁,身体浑实,喜欢动拳头,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远近的人都怕他。
彭家准备明天就将死者送上山,估计她娘家不一会就会来人。姑娘在夫家意外死亡,没有她娘家的同意,是不能够埋葬的。
彭仕阳说,我们赶紧商量下吧,就叫来大哥,带着三人一起进了他自家的一间厢房,在左边的第二间。这间厢房是个套间,里间他们夫妇的卧室,外间住孩子。彭仕阳有三个孩子,外间摆了两张床,以为是他的两个儿子兄弟俩挤睡一床,女儿单独睡另一张床,但看着又不太像。一问,原来是两个儿子各睡一张床,女儿在他幺弟的厢房外屋睡,他幺弟只生了一个女儿,才三岁,现在碰上计划生育不让生。
他们五人在外屋坐定,马知元说,“彭兄弟,发生弟妹自杀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震惊,也很伤心。这事你得讲实话,你说了实际情况我们才好一起商量,想办法,免得被动。”
一细问,毛珍珠果然是两口子吵架怄气,自己寻了短见。
彭仕阳说:“昨天上午,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家里虽然还有别人,但他们在别的房间。毛珍珠是在我们这个厢房的里间喝的农药。我到自留地里种菜、摘菜的功夫,不到一个小时,回来发现她已口含白沫,倒在地上断了气,手脚已木了,僵硬的,衣服上和指甲里在屋里泥地上滚动和挖出的泥灰,样子不用说,肚子痛死的。”
“她的农药哪里来的?是什么农药?”李大荣问。
彭家大哥回答:“哦,现在农村人家家户户都有这个农药。农药原来是生产小队管,放仓库里,现在分田到户,由各家自己买了。她喝的是‘百草枯’,又叫‘一扫光’,除杂草的,剧毒,只大半瓶,应该是上半年稻田除杂草时用过的,被她找出来了。”
她为什么要喝农药?赵国良问。
“这事,一言难尽啦。你们知道我在转她和孩子们的户口,上个月市局通知我说叫当事人来,要作当面调查,我回来跟她说,让她去。结果我们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吵了架,搞得不愉快,在气头上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发了犟,死活不去。我没有办法,只好找了单位一个扫地阿姨,跟她长得有点像,答应过关后给她三百元,让她冒充,结果就……唉!家门不幸,我家倒霉啊!”
他又接着说:“上个星期,市局通知我去取退回的申报资料,取了资料过了两天,我请了假回了老家。一回来肯定要说到这事,埋怨她没配合,把事搞砸了,害得伢们三个一辈子只能呆在农村了。她就说了气话,说那我去死吧,死了你的伢们没人照顾,他们的户口或许就能转到武汉了呢。我也只当这是气话,那只她昨天上午她就真地喝了药呢!唉!”
李大荣本想问为什么在当面审查之前你们要吵架,而且吵得那么严重,让毛珍珠连审查都不愿意去?正待问,马知元先发出感叹:“这毛珍珠啊,怎么能这样呢?什么事大什么事小不知道?吵了架就不去当面审查了?也真是!再说,一次办不成还有下次呀,活着总有机会的,就怎么寻了短见呢?但是,你没觉得她这两天不正常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