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再也看不到电线杆上唱歌的麻雀,白头翁以及乌鸦。曾经热闹非凡的村庄如今到处充斥着沉沉的死气,寂静地犹如真空。目力所及,新建的房屋周围长满了高挑的杂草,墙壁上被爬山虎绿色的爪子攀援而上,黄绿相间的叶子在炽热的阳光下耷拉着。泥泞的村庄小巷因为鲜有人踏足而让位与盘根错节,生命力旺盛的硌巴草,运仓的妻子经常气愤地骂道:“这些路都他娘的被草吃了。”其实,这个村子也逐渐被疯狂生长的杂草吞噬,尽管没有人承认,她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女人是不可能将这座村落经营地有声有色的。她们每天除了乏味的聊天就是无所事事的睡觉,即使是吃饭也不是因为她们饿了,而是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告诉她们:“吃饭的时间到了,该起床做饭了。”
无尽的睡眠变成了一种毫无选择的消耗漫长时间的工具,不仅没有使她们缓解因为往年劳作而造成的疲惫,反而逐渐全身无力,头脑混胀,甚至经常丢三落四。女人们开始怀念起忙碌带给她们的愉悦,但又因为第二天起床不知道干什么而又重新进入无限循环的梦境。她们都渴望着某件事能帮助她们摆脱醉生梦死的困境,可那件事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在蜜蜂嗡嗡地围着村子里杂草上盛开的白色花海采蜜的星期一的中午,村子里来了一个脖子上围着圣带的神父,两个身穿黑色袍子的修女。他们像是迷了路一般,在这座荒芜的村庄里耐心地敲击着一扇扇生锈的铁门。女人们惊讶地看着他们,并呵气连天地询问他们是做什么的。只有素云认出了他们,并用看到神灵降临般的语气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有了素云作向导和说客,很快村子里的女人们都被召集到村庄中央那棵已经将近两百年的大桑树下。神父花了三个小时向人们讲述了《圣经》旧约中的《创世纪》,以及新约中的《玛窦福音》。可是人们对于那个手握日月星辰,创造出人类先祖的天主充满着质疑,认为他们和多年前那批马戏团的人一样,只是想骗点钱就走。神父似乎看出了人们的心思,明白自己必须做一点什么才能取得信任。于是,他静静地摘去头顶的方形圣帽,露出花白的头发,又在解去脖子上的圣带后从桑树上折下了一根已经腐朽的枝干。当那根枝干和修女拿着的耶稣模型被神父同时拿在手里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根枝干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治愈,在虫眼处长出枝叶,并很快盛放了几朵白色的小花。这一切像是某个梦里才能回忆起来的梦境,都太不现实了。
这次的神迹很有说服力,人们认为这三个人一定是天主派来的,纷纷走向前去,迎接神父的洗礼。洗礼的仪式很简单,一位修女手中拿着一瓶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圣水,另一位修女则手中拿着捧着一筐子圣饼。神父手持一束柏树枝,当人们走进他时,他就把柏树枝放进圣水里然后往来者身上洒下圣水,然后受洗过的人到另一个修女那里领取圣饼。因为村子里的人很少,受洗仪式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她们中很多人是想通过神父的神力帮助她们驱除身上的顽疾,渴望能重新获得健康,还有一部分人在向神父告罪时才想起来此生很多无意造成的罪过,一小部分人仅仅是因为无法摆脱空虚的时间而跟随别人去受洗。
神父走后,每个人手中都拿到了一本黑色外皮的厚重《圣经》,尽管这个村子里不识字的白脖子占了十分之九,可她们还是视若珍宝,晚上睡觉时都会把《圣经》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思燕是村子里少数的识字人当中的一个,每当夜晚来临,她们就请思燕到素云家里讲述《圣经》故事。这样的活动并没有受到守勤和两个作教师的儿子的阻止,他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反正《圣经》中隐藏着很多引人向善的故事,听来也无害。运营除了在镇里逢集会时出门,其他的时间也会带着妻子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观看DVD里播放的耶稣传道,受难的影像。
这段空白的岁月终于被这种充满魔幻的力量填满,人们不再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