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完大潮,天色渐晚,颜玉、胡琏一行人穿街过市,但见华灯宝炬,灿若白昼,阡陌纵横,城厢不禁。高楼邃阁,绣幕如云。宝骑骎骎,香轮辘辘。五陵年少,满路行歌。万户千门,笙簧未彻。
当经过乌龙巷时,乐声嘈杂,喝彩声、欢笑声不绝于耳,颜玉问道:“此处怎会如此热闹?”
姚恭儒道:“此处是北瓦,有勾栏一十三座,分别演出杂剧、杂技、相扑、傀儡戏、说书、讲史,昼夜不辍,是临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颜玉抬眼一看,见一座勾栏前的旗杆上挂着一面靠背,上书“大宋讲话第一人”。
只听一声锣响,一位站在瓦子门外的伙计卖力地吆喝道:“金国宫廷秘闻,乔万卷今晚讲说,诸位看官,走过路过,切莫错过。”
颜玉听到“金国”二字,顿时来了兴致,走上前去,见门首挂着金字帐额,上书:“樟柳神案,讲话人乔万卷”,颜玉对胡琏和姚恭儒道:“我们看一场再回去吧。”
“乔万卷可是临安城说史第一人,值得一看。”胡琏很是赞同。
“瓦子里人杂,万一出点差池,卑职难以交代啊。”姚恭儒慌忙劝阻道。
“姚大人且去对面品茶稍歇,我等进去了。”颜玉头也不回地径直向里走去,姚恭儒对颜玉我行我素之举早有领教,知再劝无益,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了。
勾栏内座无虚席,颜玉、胡琏找到仅剩下的两条板凳坐下了,姚恭儒只好席地而坐。颜玉抬眼一看,见台前左右挂着一副对联:
左联是“名场利场,即是戏场,做得出泼天富贵。”
右联为“寒药热药,无非良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不多时,只听一阵锣响,一位头戴东坡巾,身着青色直裰老年儒生走上台前,被一群士子打扮之人围着。
胡琏侧首低声道:“此为例行暖场的艳段,这位老生乃大名鼎鼎的丁三,内廷赐宴常进演杂剧,别人不敢演的,他却敢演。”
颜玉点了点头,道:“久闻宋国滑稽戏极是诙谐有趣。”
胡琏道:“五代朝政混乱,用人滥杂,有贪庸耄懦者,皆可为县令。故天下之邑,率皆不治,甚者盘剥无度,劣迹斑斑,至今优诨之言,多以长官为笑。”
二人正小声说着,只听台上那群应考的士子七嘴八舌地问道:“今年的主考官是哪位啊?”有人喊道:“某尚书当主文柄。”又有人喊道:“应是某侍郎。”众士子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
那老儒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今年必差彭越主考。”
一位士子问:“彭越是何人?朝廷之上,不闻有此官员。”
那老儒道:“彭越乃汉朝功臣,梁王也。”
众士子们齐声惊诧道:“彼是古人,死已千年,如何来得?”
那老儒不急不慢道:“上次考试,是汉朝楚王韩信主考,所以我知今年主考者必为梁王彭越。”
众士子哈哈大笑道:“莫不是老糊涂了,怎胡言乱语?”
那老儒一笑,幽幽道:“若不是韩信,如何取得他三秦!”
场内顿时哄然大笑,颜玉却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看着胡琏。
胡琏低声道:“颜兄可知宋国当朝宰相?”
“秦似道啊。”颜玉虽不热衷官场之事,但对见过几面,权势熏天的秦似道,岂能视若无物。
“去年开科取士秦似道之子秦达、侄儿秦通、秦赫三人,俱榜上有名。”
颜玉听这“秦达”之名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一下,低声问道:“这位秦达可是前日姑苏台设宴的平江府知州?”
“正是。”胡琏答道。
颜玉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禁笑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工夫后,一位身着皂衣长衫、须发灰白的老者走上戏台,左右作揖,然后敲了一通小鼓,唱道:
行至上留田,孤坟何峥嵘。
积此万古恨,春草不复生。
悲风四边来,肠断白杨声。
借问谁家地,埋没蒿里茔。
古老向余言,言是上留田,蓬科马鬣今已平。
昔之弟死兄不葬,他人于此举铭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