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紧握双拳，无言以对。

君谨起身抱住裴安，轻抚她的背部，道：“我知道你不忍让慕姑娘难过，可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她自己决定的。”

裴安轻轻地推开了君谨，翻出了窗户。

君谨听见屋顶有些动静，知道裴安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只得叹道：“痴儿又是何苦……”

次日，裴安与君谨再度来到柳府。

柳清虚把他们迎入厅堂，问道：“乐正案已破，不知二位上门，有何贵干？”

君谨道：“因为我们怀疑，凶手并不是尊夫人。”

柳清虚动作一滞，而后沉声问道：“如果不是拙荆，那么为什么她要自尽呢？”

君谨不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我们怀疑，凶手就是你。”

柳清虚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手上却控制不住力道，震碎了手下的茶几。

他喝止了要上前来收拾的奴仆，沉声问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

君谨道：“这并非污蔑，而是真相。柳夫人为何自尽，便是因为你是凶手。”

柳清虚霍然起身，道：“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还是君谨也和其他江湖莽夫一样，只凭个人喜好便做出推测？”

君谨道：“证据自然是有的。柳夫人自尽，便是最好的证据。”

裴安想起昨晚君谨说他也没有证据，不由得悄悄地撇了撇嘴。

只听得君谨道：“柳夫人身体娇弱，手无缚鸡之力。而乐正哪怕再不济，也是一个会武的成年男子，柳夫人要杀他，谈何容易？”

柳清虚硬梆梆地回道：“拙荆是如何杀人的，我如何知道？”

君谨道：“这样说来，你并不知道在室内，她与乐正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清虚道：“不错。”

君谨拿起几上的茶杯，问道：“这雀舌茶是天山独有的，味道独特，不是常喝，怕是喝不惯吧？”

柳清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皱起了眉，一会儿方道：“不错。”

君谨道：“那么，那日柳夫人去拜访乐正，乐正书房内便有两杯雀舌茶，是何缘故？”

柳清虚沉默了。

君谨道：“所以，那日你真的没有和柳夫人一起进去吗？恐怕不见得吧。”

良久，柳清虚方道：“刚开始，我是与拙荆一同进去的。但不久，拙荆便把我请出去了。”

君谨沉默了一会，道：“那么，你知道柳夫人曾遣人要杀了我与裴安吗？”

柳清虚沉吟半响，方道：“这……我不清楚。”

君谨问道：“柳夫人体弱多病，难道她真的可以向侍女发出杀人的指令而不被你所知吗？”

柳清虚冷淡地道：“拙荆有数位忠心耿耿而又技艺超群的侍女，而我又向来不干涉拙荆的意愿，所以瞒过我并不是什么难事。”

君谨道：“这数位侍女，应当就是菱草与菱木吧？”

柳清虚微微颔首，道：“拙荆的侍女中，又以她们二人为首。”

君谨道：“那么，我有一个疑问。菱草死后，她的遗物是怎么处理的？”

柳清虚快速答道：“因为菱草是突发恶病，害怕她的病传染开来，已经将她的遗物全部火化了。”

君谨问道：“那么不能火化的遗物呢？比如说，菱草有一把佩剑，也一起火化了吗？”

柳清虚道：“应该是的。”

君谨自背后的匣中取出了一把剑，笑问道：“这似乎就是菱草的剑吧？”

柳清虚终于不耐烦了起来，沉声喝问道：“这等小事我怎会亲自过问！大概是无知下人见这剑还值几个钱，便昧了下来。这我又如何会知道！你究竟想要问什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

此时，菱树从门外匆匆走到柳清虚身旁，对他悄声说了些什么。

柳清虚听后皱起了眉，沉默了许久。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慕蒹葭走了进来。

裴安见到慕蒹葭进来，咬着唇转过了身子。

但慕蒹葭此时却没有理会裴安的心思，她定定地看着柳清虚，眼中自然而然地蓄起了泪水。

柳清虚见到慕蒹葭进来，也没有让人驱赶慕蒹葭，反而有些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慕蒹葭一样低着头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整个厅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裴安见无人说话，又转回来，便看见慕蒹葭的泪水已经蓄不住了，正在不住地流。

这下可把裴安心疼坏了。她急忙走上前去，捏着袖子拭去慕蒹葭的泪水，却被慕蒹葭轻轻推开，并强笑道：“我没事。”

说罢，慕蒹葭走上前去，问道：“爹，是你吗？”

柳清虚抬起头来，冷淡地道：“慕姑娘，你恐怕是认错人了，还请回吧。”

慕蒹葭恍若未闻，继续走上前，走到柳清虚身前方停下来，道：“那日我来为柳夫人诊脉，看着你，我就想，真像啊。”说着说着，慕蒹葭的眼泪流得越发急了，“真像啊，那就是你啊。我为什么没能早些看出来呢？”

柳清虚不说话了。

一旁的菱树正要把慕蒹葭拉开，被裴安察觉到，一把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射出去，钉住了菱树的鞋。

菱树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动，生怕下一次飞过来的就不是发簪，而是裴安手中的刀。

君谨叹了口气，从怀中抽出一根发带为裴安重新绑好了头发。

而前面，慕蒹葭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看着柳清虚。

柳清虚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君谨拱一拱手，苦笑道：“在下佩服。”话毕，便抱住了慕蒹葭。

君谨见状，连忙拉着裴安出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慕蒹葭方红着眼睛从房间中出来。她对君谨以及裴安行了一礼，道：“多谢。若不是你们，我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说到这里时，慕蒹葭再度哽咽，语不成声。

裴安很快上前，把慕蒹葭拥入怀中，给她安慰。

半响后，慕蒹葭才平复下来，从裴安的怀中退出来，笑道：“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注意我。别的不说，我酿的酒他便是年年都买的。还有……”

说到这里时，慕蒹葭面上显然带了犹豫之色，顿了顿方下定了决心似的，道：“乐正的死……他承认了。可是……可是！”慕蒹葭抬起头，看着君谨，恳求道：“君谨前辈，能不能……缓些时日？”

裴安张了张嘴想开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君谨答道：“当然，但是我还是要进去问他些问题。”

慕蒹葭擦了擦眼泪，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便领着君谨进去了。

慕蒹葭看着，心情有一点点复杂：这一会儿的功夫，蒹葭姐姐便已有了柳家小姐的范儿了。

想到这里，裴安轻轻地给了自己两巴掌，道：“想什么呢，蒹葭姐姐可是和那混蛋……嗯哼，柳清虚相认了，还知道他一直很关心她，我该为蒹葭姐姐高兴才是啊。”说着，她走了进去，然后愣住了。

柳清虚竟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