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内伤未愈,刚刚又输了一大股内力给华琛,现在丹田已经空了一大半,浑身经脉都抽着疼。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裴安只能快马加鞭,尽早赶到南沙。本是一天的路程,裴安硬生生只走了三个时辰。待得她赶到南沙城外,周道年那匹宝驹已经口吐白沫,眼见便要累死了。
裴安一边心中寻思着日后再赔他一匹,一边趁着天色未亮又有暴雨倾盆,城门的官兵看不清楚,找了个僻静处一提气翻了过去。
裴安翻过去的时候不太走运,刚好便撞见一个大头兵。她不耐地咂了咂嘴,一个手刀劈晕了这倒霉鬼。若是以往,裴安还会留下来看看她下手有没有过重,要不要喊人来及时为这倒霉鬼医治。可是现在的裴安哪有这个闲心?草草把这人拖到角落让雨淋不着便得了。
然后裴安直接奔向瑶族大王府。
雨下得越发急了,厚重的雨帘遮住了裴安的视线,也让裴安迷了路。就在此时,她听见了人声。
按理来说,此时天还没亮,又下着暴雨,谁会出来呢?哪怕梁上君子也该休息了。故而这人声听起来总有些吊诡的意味。
裴安可不管这么多。她正想冲上前去抓人询问瑶族大王那宅子到底在哪,便听得其中一人道:“哎呀,命苦哦!这么大的雨还要给人家处理尸体。”
“得了吧!你好歹还能吃一把力气饭,该知足了!”
“嗐!你看瑶族大王府上那个管家,当年我和他可是老相识。可现在呢!”
“你若是还不知足,你便看看你袋子里的那一具尸体吧!听说还是什么神医呢,平日里可不比你威风多了?可没治好大王的病,这不分分钟就被人处置了?”
裴安听着这对话,怒发冲冠,三步并作两步便冲了上去,制住二人,问道:“瑶族大王在哪?”
刚刚还对生活颇为不满的那一人乍见到黑暗中冲出了一个人影钳着自己,都要被吓尿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另一人,还颇为镇定地道:“你往这条路直走,然后左拐,便到了。”
问明了瑶族大王的宅子在哪里之后,裴安没有急着赶过去,而是阴恻恻地看着这两人,道:“你们还不滚?”
二人想拖着装着尸体的袋子离开时,裴安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了:“把尸体留下。”
一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人拉着,走了。
当街道上只剩下裴安和两个装着冰冷尸体的麻袋时,她蹲了下来,颤抖的手缓缓伸向袋子,想要确认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不是慕蒹葭的尸体。
但是她颤抖的手屡次伸到了麻袋上,都没有办法解开麻袋。
无他。短短时间内,就要面对两具熟悉的尸体,实在是超过裴安的下限了。
裴安死死地咬着唇,眼眶里蓄着泪,一手抓着另一手,强行把手伸过去要解开袋子。袋子上只是草草地打了个结,平时的裴安随手一扯便能扯开,但是现在裴安却颤颤巍巍地解了好久才解开。
袋口一开,便露出一张裴安无比熟悉而又毫无血色的面孔,正是慕蒹葭。
裴安一看,体内的真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走;心口绞痛,不由自主地便吐出一口黑血。她伸出颤抖的手意欲去触摸慕蒹葭,几次接近都又作罢。她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狠狠地咬着唇,已经咬出血来了。哭声可以如此掩盖,那么眼泪呢?裴安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的脸上也不知是眼泪多一点,还是雨水多一点?
可是即便声音和眼泪都可以掩盖,心疼该如何掩盖?裴安痛苦地绞着双手,仍觉难以忍受,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喃喃道:“蒹葭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卷进来的……你本该长命百岁,儿孙绕膝。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伊人已逝,再多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裴安强忍悲痛,将慕蒹葭的遗体抱出来,想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安葬她。乍一抱起慕蒹葭,裴安便打了个寒战。与刚刚那一眼相比,把慕蒹葭的遗体抱在怀中,更加能够令裴安感受到慕蒹葭已死的事实。意识到这一点后,裴安只觉心口更痛,喉头一猩,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
南沙城已经戒严,无法出城。裴安只能抱着慕蒹葭的遗体在南沙城内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希冀找到一片安静的竹林,来埋葬慕蒹葭。
走着走着,裴安只觉怀中的尸体越来越重。可是,尸体怎么会越来越重呢?只不过是裴安体力不支罢了。终于,裴安走不动了,膝盖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只是在她丧失意识前的那一刻,她仍然紧紧地抱着慕蒹葭的尸体,不愿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