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着道:“臣妾初学琵琶,便是姐姐拿这把琵琶教的臣妾。”
语罢,盈于羽睫的泪珠恰好落下,他当即便有些慌神:“……别哭。”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这恰能打动他的眼泪,是靠回忆姐姐临终前连绵的恨与不甘而涌出的。
抬手轻拭泪水,夏云姒笑意讪讪:“臣妾失仪了。”
贺玄时轻喟,她微抬眼眸,看到他眼底柔情无限。
她愈发明白姐姐为什么会那样沉沦于他了,这样的柔和,连她也禁不住痴迷。
她原以为他会要求她再弹一曲,他却并没有,想是顾及她的情绪。
两个人只在竹屋里又小坐了一会儿,品了一盏香茗,说了点有的没的。
一盏茶饮尽之时,她抬眸笑言:“姐夫日理万机,难得得空自己寻书来读,臣妾便不打扰了。”
说着便起身,毫无犹豫地向他一福,便朝外退去。
“……四妹。”在她临要退出去前,他唤住她。
她微微抬头,带着三分疑惑和两分迷离的笑意洗耳恭听,他定了定神:“这琵琶……”
“你拿去吧。”他顿了顿声,“有你守着,比琴师强。”
夏云姒红菱般的薄唇一抿:“好。”
没有多作谢恩,她继续向外退去。
他又张了张口,显是下意识地想要挽留,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道出,两度的欲言又止间,她已退出了门槛。
转过身,夏云姒徐徐地向竹林外走去。
她的背影本就婀娜,在亭台楼阁间缓步而行的姿态曾有人看得挪不开眼。当下四周的竹林景致亦是不错,竹屋门上又有一道纱帘添上几许朦胧,她知道他必定也会多看上一看。
刚迈进御书房末进院后门,莺时便迎上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娘子……”
莺时手上冰冷,又有一阵湿汗,满是惊意地打量她半天才说出话:“……娘子没事?奴婢紧张得不行,想着小禄子去瞧瞧,又不敢。”
夏云姒莞尔摇头:“没事。”
一切都恰如预想,比预想还要好一点儿。
莺时大松口气,边随着她往外走边低低道:“娘子为何要弹十面埋伏……依奴婢看,佳惠皇后断不喜欢这样的曲子。”
“是,正因为姐姐不喜欢。”她抿唇笑笑,没再说下去。
她要通过姐姐让他动情,要让他一直念着姐姐的好,可想成事,她就不能是姐姐的替身。
替身的分量太重,又太轻。会让他贪恋、让他迷醉其中,但一旦他有朝一日清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
她要的,是他可以因为姐姐对她寄情,但同时又时刻清楚地记得她是夏云姒,不是夏云妁。
唯有这样,他对她动情才真的是对她动情唯有这样,他才真的会考虑她的心思。
除此之外,她还要他习惯于为她心情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她要慢慢成为他一切情绪的由来。
当然,这要慢慢来。适才让他恼怒于有人冒犯皇后、又最终欣喜于原来是她,便是头一次尝试。
自这日之后,她没有再去紫宸殿,也没有再去御书房,只是日日在房中弹琵琶。
每日总要弹上半个时辰,大多是十面埋伏般肃杀激烈的曲子。
三四日后,周妙再被翻牌子,这事便被传到了皇帝耳中。是以翌日早膳后,夏云姒正斜倚廊下抱弹琵琶,两名宦官疾步进院。
轻抬眼帘,夏云姒认出御前宦官的服饰便止住了弹奏,二人上前一揖:“才人娘子,皇上正往这边来,娘子准备接驾吧。”
“知道了。”夏云姒颔首,“多谢。”
二人也不等赏赐,又一躬身就告了退。
莺时上前要帮夏云姒收起琵琶,她摇一摇头,抱着琵琶径直走向院门。
她立在门边等候,想了一想,又卸了一支插梳交给莺时。过不多时就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夏云姒屈膝见礼,抱在怀中的琵琶为她平添几许婀娜,失去插梳固定的一片青丝在身姿晃动间又垂下来,柔柔地贴在脸上,乌发白肤、红唇纤指,无一不动人心魄。
“别多礼。”皇帝伸手扶她,她立起身,并不抬眼,眼底的笑意却直递到他眼中,“姐夫怎么来了?”
短暂的一息沉默,她听到他说:“周才人说你日日弹奏琵琶。”
“姐夫想听?”抬起头,笑意明艳娇俏。
他点点头,她笑意更浓:“好,臣妾弹给姐夫听!”
欢快的语声中她已转过身,丢给皇帝一个背影。这于礼不合,可她发钗上的金色流苏在他面前一晃而过,裹挟一阵清香在他面前一扬。
皇帝凝一凝神,随在走进院中。
她很高兴的样子,笑容洋溢地坐到石案旁,弯弯地眉眼睃他一眼,修长的十指便扣下去。
“贱人!”锦华宫皎月殿里,白瓷茶盏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问鼎宫阙荔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