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夏云姒正盘坐在罗汉床上抄经的时候,小禄子疾步进了屋:“娘子,皇上来咱庆玉宫了,多半是来看您的。”
“知道了。”她纹丝未动,小禄子会意,直接安静无声地退了出去。
抄完这句,夏云姒暂且搁下笔,伸手将罗汉床边的窗户推开了些许。接着便又拿起笔,有条不紊地继续抄下去。
贺玄时迈过朝露轩的院门,便看到窗边那道的美影。
眼下春寒料峭,院中大多花草都还枯着,唯有窗边那棵迎春已绽出些许嫩黄,远远看去,那星星点点的嫩黄像是嵌在朱红窗框上。
窗框括出的她美得像画,颔首抄经的样子沉静美好,少了些她平日夺目的明媚,更像他记忆中珍藏的那个人。
他不由多欣赏了会儿,回过神又禁不住地心下叹气他已是不知第多少回这样忍不住静静欣赏她,可他实在不该如此。
她是成了他的嫔妃,可她也始终是佳惠皇后的妹妹。他想佳惠皇后即便留下遗命要她进宫替她陪伴他,也终不是那样的意思。
可他愈发享受与她的相处了。
因为那层关系,她与他之间少了许多礼数,她又时时明艳动人,在这后宫之中就仿佛一片清汤寡水里突然盛开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嫣红花朵,夺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已不止一次地在想,如若她不是佳惠皇后的亲妹妹就好了。
表妹、堂妹,哪怕仍是亲妹却没有那样亲近的感情,他都不必这样为难。
但这为难,又似乎让这份相处变得更加可口了些。
定住心神,贺玄时信步走进堂屋,向右一拐,又若无其事地走进卧房。
她下意识地抬眼,一看他就笑了:“姐夫?”说着便忙不迭地要下床福身。
他快走两步将她阻住,她就不再执意见礼,眉眼弯弯地坐回榻桌前,问他:“姐夫怎的这时来了?”
“难得清闲了些,过来看看你。”他轻声道,说着扫一眼她手边已厚厚摞了一沓的纸页,又笑说,“你近来却忙。”
“唉。”夏云姒叹一口气,眉目间多了愁绪,“姐姐、贵妃、欣贵姬,都折在了生孩子上,臣妾真怕苓淑女也出什么事。”
他一哂:“难为你这样的性子还能静下心来抄经。”
她描绘精致的黛眉便挑起来,颇有不快地翻了下眼睛,又不服不忿地低下去:“抄一抄便静心了,臣妾又不是小孩子,时时都坐不住。”
就连耍小脾气都这样好看。
贺玄时不禁笑意更深,不再扰她,自顾自地拿了页经起来看。
只一定睛,他便愣住。
夏云姒清晰地感觉到案几对面气息凝滞,却只作未觉,仍一字字继续抄着。
他一定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字了,
他一定不会想到她能写出这样的字。
可在他眼里,这大概只是她们姐妹亲近的缘故,大概只会想起昔日姐姐手把手教她练字的样子。
他不会想到在姐姐离世之后,她是如何日复一日流着眼泪对着姐姐留下的信笺练字的。
一日日地从早练到晚,终于得以写得一模一样,连内官监都验不出真假。
写一页字帖,像是姐姐在陪她练字写一封书信,像是姐姐在陪她说话。
同时,这又都是为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早晚要将这些字炼成刀,捅进他心里,剜出一块肉来,让他知道姐姐心痛时是怎样的感觉。
心下冷笑着,夏云姒抑制不住地嘴角也要上扬,只得扔下笔仰向软枕,借着打哈欠遮掩情绪:“手腕好疼……”
她蹙起眉,左手一下下轻捏手腕。贺玄时蓦然回神,看她一眼,状似平静地将那页纸放回榻桌上。
“别抄了,心意到了便是,已抄了许多了。”他故作从容。
可她轻锁黛眉的模样侵入他眼中,那一丝丝手腕酸痛带来的痛苦好像牵动得他心里也疼,他忽而无法克制,只想对她多一点关照。
“……朕帮你揉揉?”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开口。
眉眼抬起,她明澈的目光望向他。
问鼎宫阙荔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