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噙着笑,声音听上去温柔至极,仿佛自己只是怕昭妃误会,全未听出他对昭妃的怀疑一般。
微微顿声,又说:“总不好让昭妃娘娘担惊受怕。”
皇帝略作思量便点头答应了,此事暂被压下不提,一切皆待明日再说。
夏云姒压住心底的笑意,颔首谢了声恩,便不再多言其他。
所谓眼见为实,这毒,她必须让他亲眼看到是从采菁身上搜出来的。
唯有这样,他心底对昭妃滋生的怀疑才会来得更烈。否则事倍功半、欠了火候,对不住这一场大局。
戌时将近,珠玉殿中华灯升起,宾客陆续入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珠玉殿的格局与宫中的含元殿差不多,也是下有宽阔的殿堂、上有九阶与御座。
当下圣驾还未到,殿中朝臣们谈笑风生,陆续向将领们敬酒为贺九阶之上先一步到了的嫔妃们也轻松地说笑着,顺妃与昭妃的坐席一在左首、一在右首,二人虽不直接说什么,但偶尔目光相触间也都微笑颔首,一派和睦之相。
不多时,众人便都到齐了,伴着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殿中倏然安静。
满殿朝臣与内外命妇皆离席,圣驾在宫人的簇拥下步入殿中,众人恭敬下拜,然而那一刹里,许多人都不自禁地短暂一怔。
皇帝侧后半步远的位置,随着的貌美女子瞧着面生。不仅是面生,而且与伴随御驾的嫔妃都有所不同,生了张妖冶的面孔,全不合皇帝素来喜欢的贤惠模样。
瞧见这一幕的朝臣都有些心惊。待得皇帝登上御阶、入席落座让众人免了礼,嫔妃们目光扫过,也不由都怔了一怔。
皇帝正随口吩咐宫人在御案边添个席位,让夏云姒坐。夏云姒也没作推辞,抿着笑坐了下来,目不斜视地微微垂着。
即便众人早知她去紫宸殿伴驾,这一幕也还是不同寻常的她去紫宸殿可以只是读一读折子、研一研墨,未必意味着多少男女之情,但在宴席上坐在圣驾旁边与皇帝把酒言欢,可不同寻常。
于是气氛微妙地滞了两息,昭妃终于蕴起笑来:“臣妾方才还与顺妃姐姐说呢,怎的都快开席了,也不见夏宣仪来……原是与皇上一道来了。”说着打量了夏云姒两眼,“如此甚好,倒让臣妾想起了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
夏云姒转头看向她。
姐姐是把双刃剑,有时能拉近她与皇帝的情分,有时自也能“不合时宜”地提醒皇帝她是妻妹,反倒搞得尴尬生疏。
她便笑了笑:“昭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论脾性容貌与姐姐都不甚相像。论起贤良淑德,更比不得姐姐分毫呢。”
昭妃面上微不可寻地僵了一刹,又很快缓过来:“但宣仪总归是在替皇后娘娘照顾皇上,有这份情谊……”
“宁沅。”皇帝忽而开口,昭妃怔然开口,皇帝却并未看她,只招手将宁沅叫到了跟前。
宁沅跑过去,像模像样地一揖:“父皇、姨母。”
“来。”皇帝将他抱到膝头,“父皇有五六日没问你的功课了,可好好读书了?”
“嗯!”宁沅重重点头,“父皇放心,儿臣自会用功。”
昭妃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夏云姒心下好笑,又觉帝王真是喜怒无常。
昭妃曾经多得他的喜爱?其实便是现下,昭妃也仍是宠妃。
只是他心下对她存了疑虑,便能这样当众不给昭妃面子,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了。
想想也是,他是皇帝,谁敢要求皇帝顾及自己?他的喜怒就是一切道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也无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昭妃好生懵了一阵,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讪讪的,六宫妃嫔也都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触怒圣颜。唯独御案所在的那几尺之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卷,夏云姒抿着笑给皇帝斟酒,皇帝也与她轻松说笑。宁沅是小孩子,更没什么心事,抓来果盘里的葡萄喂完父皇喂姨母,吃得不亦乐乎。
直至有功将领们上前敬酒,这份萦绕不散的冷滞才终于被冲淡。
覃西王率领中将登上九阶那一幕堪称美景一道,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又有战功,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手下的将士也大多年轻,甲胄在身器宇轩昂,引得嫔妃周遭的宫女都禁不住地轻吸凉气。
站定见过礼,他便领头敬了皇帝一杯,一干将领同饮。
接着他又遥遥向昭妃举杯:“臣弟也敬昭妃娘娘一杯。”
昭妃原是他送进宫的人,喝这一杯也说得过去,皇帝朗声而笑:“樊应德,去倒酒。”
气氛松快下来。覃西王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有功之臣,这一杯酒足以寻回昭妃方才失了的面子。饮尽这盅酒时,昭妃已笑靥如旧。
覃西王搁下酒杯,转身朝那一干将领中招手:“来,明义,此番属你最为骁勇,过来面圣!”
久不听闻的名字犹如小锤敲击心头,夏云姒呼吸凝滞,霍然回头。
只见一年轻将领身着甲胄脱列而出,单膝跪地,抱拳朗然:“臣徐明义,叩见圣上。”
问鼎宫阙荔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