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的神色虽未有什么变化,语中却生硬了三分:“那只封个才人像什么样子。”他摇摇头,侧首,“樊应德。”
樊应德刚要上前听命,夏云姒莞尔垂眸:“不妨事,便这样吧。”
皇帝鲜少被人这样截话,锁着眉回过头来看她。
她笑说:“刚得封位便又晋位,怕是于礼不合。若姐姐在世,也不会希望皇上为臣女这样破例。”
皇帝面显踌躇,她又续说:“况且来日方长,臣女也不急这一时的虚名。”
他只得作罢:“好吧。”
跟着又问:“你住在何处?”
“淑芳宫。”夏云姒答道,顿了一顿才续说,“柔兰馆。”
他的神情微滞:“传旨下去,让四小姐迁到庆玉宫,具体住在何处,让许昭仪安排。”
“诺。”樊应德躬身领命,夏云姒做出不解:“为何?”
“淑芳宫……”贺玄时微沉,“朕想着许昭仪原是你姐姐身边的人,你们一起住去庆玉宫,好有个照应。”
她屈膝福身,明媚而笑:“谢皇上关照,不过臣女与一同入宫的周徽娥很是投缘,相互也是个照应,不必劳烦昭仪娘娘。”
皇帝却摇头,不由分说:“那便让周氏一道迁过去。”
夏云姒便没再多说什么,羽睫微垂,心中暗存快意。
她确是无所谓住在哪里的,只是昭妃这些明里暗里的小心思,她要让皇帝知道。
至于周妙,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权当截个善缘。
再度谢过皇恩,夏云姒这才说到“正事”,指指樊应德手里的食盒,说觉得暑气重,便送碗冰镇绿豆汤过来。
贺玄时欣然:“有心了。”
“那臣女便不多扰皇上。”她颔首福身,“臣女告退。”
贺玄时也没有多留她,案上还放着厚厚一摞折子,由不得他多与她闲话家常。
夏云姒一步步地往外退,退出殿门的一刹里,周围光线骤明,直令她心头也一亮。
这一趟,该说的话都说到了。
一则是住在淑芳宫的事,二则是昭妃压她位份之事,她都要让皇帝知道。只是祖宗规矩在上,明着告状倒显得自己跋扈无礼,唯这样把话透出去才合适。
她话里话外都念着佳惠皇后不会愿意让她违了规矩,那反过来想,便是昭妃不念佳惠皇后的旧恩,有意欺负她这庶妹了。
回到柔兰馆后便是忙着迁宫,所幸她才刚进宫,东西不多,忙至傍晚便安置妥当了。
庆玉宫主位昭仪许氏给她安排的新住处是朝露轩,雅致奢华又宽敞,甚合她的心意。
只可惜许昭仪近来一直病着,她不便去见,一时既不能道谢,也叙不得旧。
周妙得了旨意后自也迁了过来,知是夏云姒去御前开的口,安置下来便专程跑了一趟朝露轩,欢欢喜喜地向夏云姒道谢。
道谢之余,周妙又有些担忧:“姐姐不叫我去说,却自己去,不怕皇上不高兴?”
夏云姒衔笑摇头:“我不是专为此事去的,只是提起我们住在淑芳宫,皇上便主动开了口,让我们迁宫。”
“啊?”周妙愕然,“那岂不是说明……”她咋舌,“宫中关于淑芳宫的传言,皇上也是知道的?”
夏云姒黛眉微挑:“是,皇上自是知道的。”
宫中的许多事,他大概都是知道的。
坐视不理,不过是无心去管、又或在新欢旧爱之间不想取舍而已。
譬如现下便是如此,他虽知淑芳宫是个怎样的地方、也顾念着与佳惠皇后的情分,但终究没有说昭妃什么不好。
当日晚上,皇帝翻的便是周妙的牌子。按着这回大选册封的顺序来看,唐宝林之后也确该是她。
往后的大半个月里,有昭妃费心操持着,皇帝就是再对后宫不上心,也将此番新选的几人都见完了。
七人之中便只剩夏云姒与一位淑女卫氏不曾侍寝,卫氏是因为年纪尚轻,夏云姒则是每隔五六日都往紫宸殿走一趟,有心经营着与皇帝一分分熟络起来,私下里又开始与儿时一样,唤他作姐夫。
这一声姐夫,让皇帝一时没有动传她侍寝的念头。
这是她想要的。
她倒也非不想侍寝,若真不想便也不会走这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