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县令骑着高头大马,红光满面跟着舞狮队,还不时冲两边百姓拱手。然而他只是浪费表情,人山人海的吃瓜群众,目光都落在载金龙的马车上。
老百姓们都疯了,竟然往笼子上抛洒铜钱,坐在车辕上的武康和崔五,不时被飞来的铜钱砸中。这样下去不行,估计走不到婺州,就会被钱砸死。索性换上盔甲,再借块盾牌护脸。
等来到婺州城外,竟然搞了四麻袋铜钱。武康本想贪污些,却被崔县令告知,钱是老百姓供奉金龙的,要一同送到长安。这让他非常郁闷,比吞苍蝇还难受。早知道不上缴黄金蟒,自己造个笼子去逛街,也能挣个盆满钵满。
婺州城外场面更加宏大,兰溪县与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刺史崔义玄带着婺州大小官员,亲自过来迎接祥瑞进城。老崔给金龙车架三鞠躬,还朗诵一篇满是之乎者也的文章,最后亲自持皮鞭赶车进城。
接下来没武康啥事儿,他带着如烟主仆,跟着崔五来到一座宅院前。院子不算大,有正房、东西厢房,还有个小跨院,住他们三个完全没问题。这里曾是崔五养外室的地方,这次献祥瑞立功,他老子崔刺史心情大好,准许他把外室带回府里。
崔五把他们安顿好,又吩咐仆人送来粮食等必需品,就匆匆离开了。直到吃过晚饭,这小子再次登门,说他老子要见武康。武康不敢大意,在如烟的帮助下,打理好仪容,上了崔五的马车,前往婺州刺史府。
在刺史府书房里,武康见到了崔义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满头银发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不怒自威,有上位者气势。出身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根红苗正的大户人家。经历高祖、太宗、李治三朝,称得上三朝元老。
崔义玄待武康行礼过后,抬头瞟了一眼,没说话也不赐座,继续埋头看书。
书房异常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被视若无睹的武康不急不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站在原地挺拔如松。他知道这是下马威,前世在汴京体育学院,也被教导主任如此刁难过,当时足足站半个多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两刻钟过去,崔义玄依旧聚精会神看书,丝毫没抬头的意思。武康不由得吐槽,老家伙看的是金瓶梅吗?也罢,咱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想到这把意识放空,眯着眼魂游天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义玄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合上手中书直起身子,淡淡说了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何解?”
武康瞬间回神,看着面无表情的崔义玄,思索片刻回道:“父母在世,子女要留在家中尽孝,尽量不出远门。如果情况特殊,必须告知父母所去的地方,安排妥帖照顾父母的方法,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话说完得不到回应,气氛再度变的压抑。盏茶功夫过去,武康也明白了言外之意,老狐狸是让自己抖出糗事!婺州距离睦州二百四十多里,骑快马来回顶多三天,他应该派人调查过了。
想到这武康整理下思绪,实话实话道:“回禀崔公,某离家出走,实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因为贪杯,拿父母积蓄和狐朋狗友吃酒,惹得耶耶大怒。后来又被妖道陷害,他用小戏法妖言惑众,蒙蔽武家村所有村民,污蔑某为酒神,联合村民把某赶出家乡。某无计可施,只得来婺州投奔娘舅。”
“酒神?哼,不学无术的妖道”,崔义玄一声嗤笑,盯着武康双眼说道:“妖道在武家村施展妖法,一碗水顷刻间凝结成冰,老朽冥思苦想良久,依旧不能勘破其中门道。二郎却称其为小戏法,看来已知其奥妙,可否说与老朽听听?”
武康不由得心中一紧,这老狐狸太厉害了,抓住话里的蛛丝马迹,就能大幅度发散思维。看着他那锐利的目光,武康觉着自己此刻一丝不挂,从内到外完全曝光。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回禀崔公,某确实知道制冰的法门,但某要四层利益,还请崔公成全!”
崔义玄不置可否,摆手示意武康入座,手拈长须淡淡说道:“永徽二年颁行的永徽律中,疏议了十恶不赦。二郎可知道,十恶中的第四恶,是什么吗?”
提起永徽律,武康还真知道。前世皎月女神是历史系的,毕业论文要用到唐律疏议,也就是永徽律后来版本。作为备胎的他,自然要为女神排忧解难,查阅了很多资料,自然知道“不赦”的十恶。
所谓的“不赦”,就是不会被减刑,古代皇帝为了装逼,非常喜欢大赦天下,服刑犯人会罪减一等。譬如说,本来被判秋后处决的,可以改判流两千里。想到这武康如实回答:“第四恶为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
话语戛然而止,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刚穿越时看到的画面,如催命符般涌入脑海。原主和三个不良人醉酒赌钱,不知情把武老爹摔在赌桌上。殴打父母为恶逆,如果罪名落实,秋后都不用等,直接斩立决。
数道冷汗淌下脖颈,要是被老狐狸拉出去砍了,也许会像窦娥那样,来场六月飞雪。殴打武老爹的是原主,不是穿越过来的我!情急之下刚想狡辩,又讪讪闭上嘴。真要开诚布公,说自己穿越来的,估计也难逃一死。
大事不妙啊,难道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周年忌日?如果死了能回到未来,那倒可以尝试下。武康满脸苦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渐渐回过味儿来。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黄金蟒之前,肯定必死无疑,现在却大有可为!
金龙祥瑞在婺州闹的满城风雨,估计老狐狸早就八百里加急,通知了长安的李九。李九刚登基三年,就有金龙降世,肯定美的找不到北。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还是前无古人的祥瑞。自己作为祥瑞发现者,殴打武老爹这事儿,就算传到李九耳中,他也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小命。
黄金蟒就是保命符,崔义玄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想到这武康恢复从容,直视老狐狸锐利的目光,气定神闲道:“抱歉崔公,某还是要四层!”
崔义玄眼中再次闪过赞许,手拈抚须笑而不语,抬手拍了两巴掌。书房门被推开,走进四个身穿甲胄的军士,每人怀里抱个木盒子。将盒子放在旁边桌子上,离开书房带上房门。老狐狸微微点头,示意他打开盒子。
武康不明所以,也懒得多费脑筋,直接来到桌边伸出手。小心翼翼打开第一个,手一哆嗦盖子重新盖上,腹中阵阵翻滚。不停的深呼吸,强压呕吐的冲动,再次打开盒子。
一颗人头静静躺在里面,面部狰狞五官扭曲,看起来有些面熟。努力回忆片刻,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原主生前最后的酒席,是和三个不良人在一起,这颗人头的主人,就是三人之一。
如果所料不差,另外俩不良人的头颅,就在另外两个盒子里。那么问题来了,第四个盒子是谁?知道自己殴打老爹的,只有那仨不良人和老爹自己,连继母武氏都不知道。
慢慢盖上木盒子,手指有节奏敲击,片刻后眉头舒展开来,已经知道第四个倒霉蛋是谁了。崔义玄这个老狐狸,不仅心狠手辣,心思还相当缜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如果猜的不错,人头的主人是个道士,就是当初污蔑自己是酒神,那个会硝石制冰的道士。
武唐第一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