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喝边闲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无所事事间,茶楼对面大柳树下,一个汉子引起了武康的主意。看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笔直立在树荫里。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马头上插着草标,看情形是卖马的。
很多人从他身边经过,没一个上前询价的。其实这并不奇怪,这个时代的马,堪比后世的宝马,价格贵的离谱。汉子的马膘肥体壮,应该是上等马,价值大概在两万钱左右,也就是二十贯,或者纹银二十两。
老爹和老娘省吃俭用,还给大户人家做针线活,一年也才攒下六百文钱。他们要想买这匹马,至少需要三十年积蓄,比后世买房都难。真正买的起、舍得买的,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婺州城还真不多。
武康估摸着,汉子等个十天八天,也不会有人过来买。然而不到一刻钟,就被打脸了。
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年轻人,大摇大摆来到柳树下。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穿麻衣,能穿丝绸衣服的,基本是官员、贵族、地主、富商,也都是有能力买马的。
姜氏兄弟见武康兴趣盎然,也都抬头看过去。姜大牛咋咋嘴,阴阳怪气道:“这小白脸有钱啊,这年头儿能买马的,非富即贵!入娘嘞,二牛你说,咱家耶耶咋就不是大官呢?”
姜二牛嘿嘿一乐,压低声音说:“耶耶要是大官儿,咱俩何必做不良人,何必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二郎,要不咱们去做个见证,抽取些保费做茶钱?”
武康笑而不语,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仔细观察那个年轻人。只见他不停抚摸着马,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卖马人难得遇见真心想买的,也热情的介绍自己的马。近一刻钟的讨价还价,商定成交价为十九贯钱。买主让卖主和他回家交易,这也说得过去。一贯钱有八斤左右,十九贯就是一百五十多斤,没有谁扛这么多钱逛街。
卖主点头同意,勒紧缰绳让买主上马。买主骑在马背上,伸手指了指北边方向,卖马人牵马载他离开。
武康嘴角扯出微笑,早就怀疑买主有问题!刚才伸手指路时,手心竟然有茧子!这个时代,只有经常做农活的农夫,舞枪弄棒的练家子,手心才会磨出老茧!
想到这站起身,对姜氏兄弟说道:“大牛、二牛,咱们悄悄跟上。如果所料不差,咱们今天要立功了,说不定还能发笔小财!”
姜氏兄弟将信将疑,也不敢有异议,衙门里谁都知道,崔刺史是他的靠山,他还和崔五郎关系匪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逛街了。
武康和茶博士打声招呼,说明天把茶钱送过来。茶博士也不敢有异议,赔着笑连连点头。
三人离开茶楼,悄悄跟在马匹后。大概走了半里,途径一家玉器店门口,买主让卖主停下。
停了大概两分钟,买主摸出两枚铜钱,递给卖马人说:“某要给发妻买玉钗,你先去对面茶棚喝杯茶,等某挑好玉钗,再回家取钱!”
卖马人客套推脱,青年板着脸说道:“勿要多言,让你去你就去,本公子去去就来!”
卖马人接过铜钱,心下非常感激,赶紧搀扶青年下马,还向他行礼道谢。然后牵着缰绳去对面,把马拴在木桩上,找张桌子要碗茶,正对着玉器店门坐下。
青年瞟了他一眼,转身进入玉器店。
武康嘴角笑意更甚,心说有点意思,这种套路在大唐就有了?
呵呵两声不屑摇头,吩咐姜氏兄弟:“等下那小白脸出来,你们悄悄跟踪。找个僻静的地方拦下,也不要和他废话,直接控制起来。然后二牛守着,大牛过来找某!”
两人听的云里雾里,也不明白也不敢问,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大概十分钟左右,茶棚里出现状况,两个汉子慢悠悠走进茶棚,故意和卖马人搭讪。由于离的比较远,武康听不到谈话内容,但绝对有猫腻。果然,卖马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和那俩人聊了起来。
又等了三分钟,青年从玉器店里出来,瞟了眼被吸引注意力的卖马人,沿着街道向北快速离开。
姜氏兄弟发现到不对劲儿,不可思议看武康一眼,悄悄跟在青年后面。
武康呵呵一乐,看来这小子已经得手了。接下来没有什么事,坐等姜大牛的消息就行。想到这迈步走入茶棚,随便找张桌子坐下,要碗凉茶慢慢品尝。
那匹马突然拉屎撒尿,武康瞬间没了心情,放下手里茶碗。
茶棚掌柜看到武康皱眉,赶紧拿起工具清理粪便,倒在旁边的墙角下。而在玉器店旁边,也有两个四五岁孩童,扒下裤子放水。
武康看了眼脏兮兮的街道,满是垃圾和骡马粪便,整理市容的想法萦绕心头。
前世在汴京喝酒人才培训基地,有一个关系很铁的同学,是体制内某个领导的秘书。他告诉武康,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市容市貌,第二把烧扫黑打恶,是最稳妥、也是最出政绩的良方!
市容市貌是做给上官看,普通老百姓不会在意这些,鸟语花香抑或乌烟瘴气,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就拿眼下情形来说,崔刺史及婺州大小官员,每月除了旬休的三天,都会走面前大街去州衙。闻着沁人心脾花香,走在干净的街道闻着刺鼻的腥臭,时刻提防踩臭狗屎,感觉肯定天壤之别!
如果我把面子工程做好,让领导们高高兴兴上班去,快快乐乐把家还,他们肯定对我有好的印象,一句“能做事”的评价,就是日后飞黄腾达的伏笔。
扫黑打恶则是做给老百姓看,把那些欺行霸市的恶霸,打架斗殴的地痞,吃拿卡要的无赖,调戏女子的流氓,全部狠狠收拾一顿。老百姓肯定拍手称快,肯定会对我大加赞赏。如果美名远扬,升官发财也指日可待。
武康做着美梦,下意识看看四周,又被残酷的现实打脸了。因为天气炎热,茶棚买卖异常红火,其他桌子坐满客人,自己这张空无一人。
茶摊老板那如丧考妣的脸,以及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都在赤裸裸的告诉他:你们这些不良人,才是婺州城最大的黑,最狂的恶!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武康不由得老脸一红,不良人天生属盐的,到哪哪嫌!杵在这耽误老板的买卖,有心结账离开,看着火辣辣的日头,很不想遭那种罪!哎没皮没脸呆着吧,多给几文钱就是了!
武康认为,臭名昭著不良人,要想改头换面,想改变老百姓看法,绝对是任重道远的大工程。
瞄了眼傻乎乎等待的卖马人,心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等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处理眼前骗局。洗心革面的第一步,就从今天开始吧!
武唐第一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