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八月十六日,申时。
武康和崔九娘首次约会逛大街,顺便处理地痞勒索商户事件,武康借此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向商户抛出橄榄枝,二是讨小娘子欢心。
他确实想娶这位崔家女,成为婺州刺史崔义玄的女婿。不过难度很大,五姓女基本是联姻工具,哪怕崔义玄再宠九娘,之于婚姻大事,也不会草率决定。两人现在的接触,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必静观其变,老狐狸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
两人并排而行,走在无名巷子里,前面是姜二牛和周浩,押解着那个倒霉痞子。武康突发奇想,打算收编这伙地痞无赖,变为第一批卫生环境执法人。
九娘心情不错,一路叽叽喳喳,行侠仗义被人感激,确实心旷神怡。不过她老是问些古怪的问题,让武康哑口无言。譬如白蛇传有续集吗,金龙祥瑞为什么伤害她五兄,你当时为什么没逃跑等等。
最后总算问了正常点儿的,为什么抓捕犯人时,让他们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如果他们拒绝配合,你们怎么处理?
武康没直接回答,让姜二牛背诵不良人守则第二条,二牛高声朗诵:“不良人守则第二条,无论什么时候,保护自身安全放第一位。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别人!”
武康看着拧眉沉思的小丫头,呵呵笑道:“是不是感觉,乍听之下很荒谬,仔细品味却很有道理?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保护别人?我们做的一切,都出于自身安全考虑。犯人不配合更简单,直接人头落地!”
崔九娘沉思许久,看向武康说:“这样不合适吧,我读过永徽律,不良人追捕逃犯时,如果逃犯空手拒捕,你们不能加害,否则会受到刑罚。只有逃犯手持武器拒捕,不良人才能酌情将其杀死!”
武康闻言略微怔神,心里很是纳闷,小娘子不是在家里绣花,偶偶读读白蛇传吗,怎么会读枯燥无味的永徽律?
压下心头思绪,讲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们行为合理、合法,人的双手本身就是武器,被拳头打死,被手掐死的人多了去了。所以在我看来,每个逃犯都是手持武器。这官司就算打到长安,我也不怕,嘿嘿!”
九娘狠狠白他一眼,嘀咕了句“强词夺理”,片刻后又说:“二郎,要不我去求耶耶,给你换个差事?不良人太危险,遇上小毛贼还行,如果是穷凶极恶的大蟊贼再说不良人名声不好,不良二字本身就是讽刺。”
武康笑而不语,双手扣住后脑勺,微微扬头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我管不住。其实在我看来,不良人是维护治安的中坚力量,是保障百姓安居乐业的先锋。至于名声九娘拭目以待,不出两年,不良人定改头换面!”
崔九娘故意放慢脚步,压低声音说:“二郎,恶名得来一日易,恶名去时如抽丝。其实你知道的,不良人名声败坏,归根结底是官府苛待。想祛除病根,别说你了,耶耶都做不到!”
“九娘说的对,牵一发而动全身,加薪是不可能的,只能另辟途径”,武康右手点赞,冲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说:“九娘有成为,贤内助的潜质!”
“讨厌”,崔九娘红着脸,别过头不看她,片刻后又说:“不良人守则是你拟定的吧,把其他条款讲出来呗,我熟读贞观律、永徽律,帮你检查哪款与唐律相左!”
武康不禁老脸一红,讪讪说道:“那个我读书少,暂时只制定两条。第一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前面人停了下来,两人结束谈话,看向朱红的院门。很高很大,还有密麻的门钉,看来家境不错。
痞子叫门几遍,没收到任何回应。姜二牛上前拍门,一连十几下,依旧没回应,唰一下横刀出鞘,转身呵斥痞子:“你这田舍奴耍花样吗,这里是不是你们的老巢,欺某的刀不快吗?”
“不敢,不敢呀”,痞子冷汗直流,赔着笑解释:“这是柳大郎家,昨天约定好的,今天在他家耍钱吃酒。奴就是因为没钱,才去布装要要钱的。我们每个月都聚会,他们肯定在的!”
武康觉察不对劲,痞子的德行他清楚,无论赌钱、吃酒,吵吵的能把房顶掀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屏气凝神轻听,院子里没任何声响。忽然闻到淡淡酒味儿,看了眼高高围墙,冲周浩使个眼色。
周浩心领神会,后退几步加速助跑,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双手扣在墙檐,双脚蹬着墙面,慢慢往上攀爬。等脑袋越过墙檐,突然呶一嗓子,跳下墙拽出腰里横刀,急匆匆嚷道:“院子里都是死人,还有一个在喝酒!”
不待武康指示,姜二牛卯足劲,一脚踹在大门上。大门没门没插,左半扇大开,原来果然到处血泊。痞子还挺讲义气,嗷嗷的冲了过去,刹那间又戛然而止。
周浩和江大牛一马当先,武康也亮出兵刃,把九娘护在身后。冲进大门没几步,不得不停下来,横七竖八的尸体,大片小片血水,没下脚的地方。
对面一个彪形大汉,白杨树般矗立,手握一把横刀,刀上还沾着血。身高与武康在伯仲之间,彪悍与二牛半斤八两,国字脸、大眼珠、狮鼻阔口,太阳穴高高凸起。脖子上挂条红绳,穿着十几颗大小不一的猛兽牙齿。
痞子站中间,周、姜站后面,紧握横刀蓄势待发,却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对峙,痞子头颅突然咕噜下来,一道血箭喷射而出,犹如怒发的喷泉。无头身体向前栽倒,在地上染出殷红地图。
崔九娘吓的捂住嘴,武康把她护在身后。周、姜二人赫然变色,眨眼间退回,一张一合将他护在中间,二牛压低声音说:“武帅快带崔娘子离开,我们俩殿后。这个人非常危险,咱们三个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武康不由得苦笑,恐怕走不了呀!看了看杀气凛冽的壮汉,看了眼横七竖八的尸体,点周浩名吩咐:“特大凶杀案,不良人必须过问,逃跑就是渎职。去把大门关上执行命令!”
周浩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关院门。壮汉满眼蔑视,提着血刀转身,绕过一个矮榻旁,盘膝而坐面相大门。把血刀放在身侧,抱起酒坛斟满酒碗,仰头一饮而尽,抓起榻上羊腿狼吞虎咽。
武康看了眼半斤装酒碗,又看了眼古怪矮榻,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身,汗毛豪猪般根根竖起。四颗狰狞死人脸,撑起一块木板,构造出简单矮榻,不得不说挺有创意。
眼瞅着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打开局面,冥思苦想几分钟,扭头看向崔九娘。除了脸色紧张,倒没有其他失态举动,不知道因为心理素质好,还是压根儿没心没肺。当下稍稍放心,吩咐周、姜两人:“你们保护好九娘,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