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登极浑身一颤，微微挑眉，眉头却轻微抖动。

“你快死了，所以要杀了我，断了终家一脉。让你的子孙不再担心有人举旗造反，不再担心有乱臣贼子借我之名。”冬延安环臂抱头，躺在地上。

“你也快死了，你怎么不急？”登极牙关微咬。

“我是快死了，但我不惜命。”冬延安笑了。

“哦？”

“我没有基业，没有子女，没有梦想，一代单传，这辈子无忧无虑。”冬延安有着充足的理由不那么惜命。

登极笑了，又是大笑：“你本来要死了。”

“本来？”

“不错，本来要死了，但是我又不想杀你了。”登极大笑。

冬延安猛然坐起，像这种高手一般不会撒谎，撒一个谎会给自己留下心结，有碍修行。

但是这老头要死了，修行不修行也不当紧了。

冬延安想到这里又躺下翘起了二郎腿。

登极饶有兴趣“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真的不杀我了？”冬延安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登极，这个天下第一的高手。

“真的。”

“我不信。”冬延安嗤之以鼻“咱俩有仇，有大仇。”

“我知道。”登极微笑道。

“我是一个惜命的人，从小便是，为了活命，从小修行。”登极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弱小的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们的命，强者随时都能像摘花掐叶一样夺走。”登极眼神复杂

“在我年幼时，我喜欢的玩具，被比我力气大的堂哥抢走。在我年少时，我喜欢的女孩，被比我修为高的人抢走，在我中年时，我最爱的村庄，被一群强大的强盗烧毁，在我年老时，我所热爱的祖国，被更强大的敌国占领。”登极长长叹了口气，就像所有最失意的人一样失意。

冬延安越听越糊涂，这远远不像是一个天下第一的经历，而像是一个失败者的经历。

“但是！”登极眼中登时溢满精光。

“我玩具被抢走后，我揍了我堂哥，我的女孩被抢走后，我杀了那个抢走她的人，我的村庄被烧掉后，我杀了那些强盗，我的国家被灭后，我抢占了敌国。”

登极眼中燃起烈火，愈燃愈烈，

“每次复仇，都让我更畅快，每次强大，都让我更骄傲，我在成为天下第一之前，我所经历的战斗都是一胜一负，先负后胜，无一例外。我得到的越来越多，我需要在意的也就越来越多，我所畏惧的越来越多，我所战胜的就越来越多。”

登极目露快意。

冬延安听着老头回忆一生，不由得叹气。

“你叹气什么？”

登极疑惑道。

“我叹你也是个可怜人啊。”冬延安摇头道“经历里这么多人生挫败的事，才让你强大，你比普通人承受的苦难更多啊。”

“我？我不可怜。”登极眼睛微红，不知是怒是悲。

“我不值得可怜，我弑君，弑父，弑师，弑妻，弑子，五弑之人，遭受天下人唾弃。虽然位列天下第一，世间却无我不敢杀之人，天下人惧我，却无人服我，我活一天，便遭世人唾骂一天。七百年了，我遭受世人唾骂整整七百年了。”登极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