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计在于晨。
1997年的第一天顾兮起得很早。
天边刚露出薄薄天光,叶子上蕴藉了幽寒的晨露还未升华,她已经挑起担子,走在了挑水的路上。
踏着冷硬的黄泥路来到村头的水井边上,她发现她不是村里起得最早的。
倒是应了《增广贤文》里面的那一句话,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她应该称呼六婶的中年妇女正弯着腰,提着吊水桶,嘎吱嘎吱的在往水桶里打水。
打水的六婶听到顾兮的脚步声,抬头,笑眯眯的开口说道:“兮兮这么早就来挑水了啊。”
“六婶您比我早。”
“我们这些伺候庄稼干粗活的人,哪里有什么早不早的。说起来,我们村子读书人当中,也就数兮兮你最勤快。不像我家明明,那臭小子,一放假,不到太阳晒屁股都不知道起床,懒死了。”
……
嘴碎的六婶打好了水也不急着走,叉腰杵在边上絮絮叨叨,等顾兮也打好,要挑走了,她才停下话头。
目送六婶挑水远去,顾兮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怀疑大家如果不是不同路,六婶能跟着她一直说到家门口。
太能说了。
顾兮摇摇头,满满一担水挑起。
重生回来,她计划的各种大事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做,反而先做起了以前从未做过的家务活。
有些新鲜,但也是真的累。
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步步歇。
六婶挑担时脚步轻快,担子随着步子一摇一摇的,富有节奏感,还以为很轻松,自己一上手,走了没几分钟就感觉肩上仿佛压了一座山。
好不容易挑回到家里,卸下担子,肩膀立即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看看水缸里的水线约莫才三分之一,至少还要挑两担才能装满,顾兮就不禁感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接下来顾兮一边歇息,一边就着水缸里的水淘米做饭。
米是大伯和大姑小姑给的。
她以前的性子极为倔强,倔强到别扭的地步,死活不愿意到大伯家吃饭。他们没有办法,只好送些柴米油盐蔬果给她,让她在家里自个煮。
顾兮家的一间瓦房被隔成卧室和厨房两个部分,厨房就在卧室门前不远,几个平米大小,烧柴的灶台饱受烟熏火燎黑黢黢的。
顾兮烧火的时候一个不慎,脸上就涂了鸦,自己还不知道。
挑第二担水的时候遇到村子里的叔伯兄弟姐妹,一个个扭头偷笑,直到四叔看见说了一句,兮兮你脸上怎么有锅灰,她这才恍然大悟。
四叔是父亲的弟弟,小时候发高烧没能及时就医,落下了后遗症,智商上有些缺陷,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日子,平日里帮忙干一些搬般抬抬之类的重体力活。
这位四叔人虽然有些傻,但对顾兮还算不错,有吃的会想着留一份给她,有时候也会帮忙打打柴挑挑水什么的。
不过顾兮不大愿意四叔来帮她忙,因为每次帮了她的忙回去总会挨骂。
她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自己来。
等到第三担水挑回家里,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累得仿佛已经被掏空,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背靠着一扇门,脑袋一片空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起体肤……”
嘴里念着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心灵鸡汤,顾兮闭目养神休息了约莫十分钟,闻到饭香,才有气无力爬起来。
饭是蒸熟的。
这是今年六月份一造打出来的米,富含胶质,口感极佳,比十月收的晚造米好吃得多。
揭开锅盖,水蒸气冲上来,清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