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呦,大学生也来自己洗衣服啊?”我循声望去,一看是甘二勤:这小子靠在墙边,脚边放着一个红色的桶,里面放着几件脏衣服,双手抱着肩,嘴里叼着根烟,鼻孔里不时的冒出两筒白气,歪着身子斜着眼看着我。
我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哎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甘二勤同志啊,你看看你这个中专生都来自己洗衣服了,我作为大学生也要跟得上你的脚步啊,不然的话,那比你多读几年书不是白读了吗?你说是不是啊?”
我心里想:上次的事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再说你和龙炎秋关系不错,是老乡,他也和你谈过了,如果你小子还这样不依不饶,认为我软弱可欺,觉得我是新来的,我可就和你不客气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傅梓彤也抿着嘴偷偷的笑了,甘二勤这小子讪讪的掐了烟去洗衣服了,我搓好衣服,清干净,吧肥皂还给了傅梓彤,和女孩们招呼一声,就回楼上晾晒衣服去了。
大年三十了,我们仍然还在上班,自从回到办公室以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悄悄的观察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可不是为了监视他们,而是为了向他们学习,学习怎么讲电话,怎么复印,怎么写报告,怎么做报表,怎么填单,怎么解决问题,怎么沟通等等所有自己之前没有接触过的。
每次趁着她们空闲的时候,我就上前去虚心的请教她们,非常幸运的是,我的办公室同事们也都很热情的手把手教我,我人生中第一次学会了用打字机,复印机,传真机等等这些基本的办公室设备,但是唯独电脑是我们其他人不准用的,所有需要打印的东西,都需要自己手写出来,然后交由电脑文员李红梅给打出来。
我想除了李红梅,技术部康小姐,刘经理,徐经理,其他人应该都不太会用电脑的,那个时候电脑是个稀罕物,同样的,我也不太会用电脑,虽然在大学期间,我拿到了MS-DOS二级证书,会用WORD和EXCEL,但是都谈不上不熟练,纯粹是为了考试,我记得有些都是在考试前请计算机专业的同学帮我突击学习的,所以说学习是个持久认真的过程,不能应付,譬如五笔打字不会,是因为懒得学。另外那个时候教学的教材都是很落后的,根本不知道外面真正需要的知识是什么,很多教材都还是5年,8年前,甚至10年前的,在这样一个时代,还是用那么久前编纂的教材,能学到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我看到甄善美在跟着李红梅学习电脑打字,好像在拆字吧,李红梅虽然简历上是安徽五河人,但是她从小跟着她爷爷奶奶在东北长大,所以一口的东北话,每次讲话都自带包袱,很有笑点,经常用她的善意的小聪明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绝对是办公室的开心果。
下午五点,快要下班时候,全体管理人员集中开会,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会议,权厂长讲得很少,主要就是总结一下工厂去年的成绩,然后展望一下1998,祝福大家新年快乐,最后宣布过年放假三天,发红包,随即马上要全厂聚餐。
我也有幸领了一个红包,但是我想我才来公司半个月而已,估计几十块钱吧,有总比没有强,是吧。
但是咱也不能猴急的马上打开吧,那样首先是没有礼貌,其次太丢人了吧,虽然咱是从乡下来的,也不能这样啊,所以趁着上厕所的时候打开红包一看,哇,200元啊,真的不少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人生第一次收到红包,而且对当时的我来说绝对是大红包啊,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收到的红包啊,心里那个高兴啊,心想这韩国人还是可以的喔,外国资本家还是很大方的啊。
有人可能觉得咱没有出息,不就是200块钱呢,值得高兴成那个样吗?我给个肯定的答案: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那个年代,工人每天加班加点一个月工资不过三四百块钱,所以200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现在有时候和朋友聚餐时候,看到北朝鲜的新闻,很多朋友就表现的不屑一顾,说那些人激动的表情太假,我就回了一句,如果国家现在给你一套大房子,装修好了,家具家电齐全,请问你会不会激动的哭啊?朋友说那肯定了,呵呵,这不就结了吗,什么事都得放到特定的环境里去考虑才行。
全厂两百多人在工业园第三食堂举行过年大聚餐,二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十几个人,十个菜,四素六荤,一箱啤酒,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我相信,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无不心情激动,感慨万千!
一年时光漫长难熬,在无声无息中悄悄过去了,过去一年里,这些同事们在一起度过了有紧张,有幸福,有无可奈何的打工时光,工厂小路上,宿舍里,嬉戏逗乐的欢笑声犹响在耳;车间里,办公室里,紧张忙碌的身影犹在眼前;操场上打球娱乐,你追我跑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将这一年来的一幕幕再次回放,有多少难忘的情景还栩栩如生.这一幕幕都是那么记忆犹新,已在大家每个人的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三百六十五天的时光,足以让我们在滚滚红尘中体味人生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