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羽突然就停了下来,眺望远方,小城的轮廓已经在起伏的山峦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道:“终于来到扬州了。”
说完,就再度迈开了脚,扭捏了一下脖子和四肢,继续向前走去。
天色渐晚,这雨势却有增无减。每过一会就会响起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惊雷。不过,虽是雷雨夜,天边却还是挂着皎洁的月光。
在这雷雨天,家家户户都掩严实了门窗,早早熄灯去休息了。可却在野鹤谷之中某一处却一反常态,燃起了微弱的光。
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苔痕和荒草丛生,尽显凄凉。供奉台上也光秃秃的,令人从心底感到不寻常,甚至说是恐怖的,是那一尊佛像。
经历岁月摧残,石像已经失去了大半张脸,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苔藓,石像的大肚子上像是被一刀刀狠狠剖过了一般,已经不平整了。而这种不平整,却给人感觉很不舒服。
有那么一刹,闪电照亮了整个佛庙,被雷声惊起的风雨将佛像前那孤零零的白烛吹熄,闪电过后,佛庙又融入了黑暗中。
可借屋顶的破洞中所洒进来迷离的月光,佛庙中已站立着一个人影。
“住在这多年,苦了你了。”那人影微微开口,因为隔着斗笠的帘布,这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他也好像想借着这个,来掩盖自己的杀意。
听到了这句话,佛像那庞大的身躯忽然就抖动了一下,随后也就再没有了异常。
“少年你可有疑惑?”良久,这佛像竟口吐人言。像是许久未说过话,喉间好似是堵着一块木炭,显得极其沙哑。
斗笠少年道:“我在找你。”
佛像道:“你找我可有事?”
斗笠少年笑了笑:“只不过小生有一事不解,特来此庙请愿。”
说话时,斗笠少年手轻轻一扬,白烛芯再度燃起,佛像前侧变得明亮起来。他已经揭下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了那充满了书生意气的面孔,在摇晃着的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邪。
佛像道:“本庙没有红烛,不生喜事,只理丧事。若是不想沾染上晦气,那么请去别处。”
少年人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就跌跌荡荡,两目翻了白,身躯向前倾倒去,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沉闷声响后,佛像后边竟然走出一青年:此人约二十岁年纪,手中提着一盏香,头发与胡子许久未理,显得极其糟乱,身上还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寿衣,沾染尽了血污。
他那没有什么色彩的浊眼,看到了伏在地上的少年后,便亮了起来。像是一个猎人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猎物。
他走上了前,来到少年身边,冷笑了声:“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说完,就去翻那少年的身体,可他看见了少年的面庞后,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一种熟悉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再反应过来时,离奇地发现,那伏在地的尸体一件不见了,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清脆悦耳的机括交接声响了起来,伴着弦响,凛凛肃杀之息不安地包围在了他的周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心中有着像是久别重逢一般的感觉。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后方,手中银弩在月光中寒意盛涨,指着青年的脖后跟。少年阴冷地道:“故弄玄虚……你还真是一成未变。”
青年道:“师弟,别来无恙。”
少年戾气未减,质问道:“师父他交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青年笑了笑,嘲道:“怎么?你也想要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东西?”
少年一怔:“他也来过了?”
青年点点头:“他都取不走的东西,你又有怎么样的能耐,从我这里取走呢?”
少年听闻,并未搭话,率先拉动了弦括,银色弩箭迅如闪电,朝着青年呼啸而去。
青年转身迅速一掌,震散开了弩箭,向前一俯冲,想要将少年那银弩给抓下来。少年却借着弩箭的后冲力倒退了数步,定住了身形,但手却捂着胸口,头也低埋着。明显是被青年方才的那一掌给波及了。
青年凝视着少年,笑道:“师弟何须自寻烦恼,若你现在走出庙门,我可以放你一马。否则……”
少年听闻,笑了起来。他笑得极其猖狂,此刻恰好闪过一道闪电,在这一刹那间,他看起来森森可怖。
少年突然抬头看着青年,青年见着那恐怖的双眼,以及那忽如其来的雷声,顿时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复仇的决心。
少年宛如恶虎一般扑了过来,指尖上寒光流转,青年心底一寒,迅速一躲,但胸口前还是被那刀刃划出了一道豁口,不过一两次呼吸,那血便凝固了。
青年捂住了伤口,破口道:“你小子,真是在找死!我……”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一声乌鸦的厮叫。就像是闻到了腐肉的气息一般,这叫声夹杂着亢奋。
听见了乌鸦的叫声,青年的脸色就垮了下来,飞快地转身,却在眼底下看到一连串的黑影,以及抖落的羽毛,接着他的胸口传来一阵短暂的剧痛,视线便开始模糊了。
少年轻轻抚摸着那伫立在他肩膀上,浴了血的乌鸦,嘴中好像在啄食着什么。
“你阳寿到头了。”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被洞穿了的胸口。
可青年还有一息尚存,喑哑的喉间念念有词,一阵诡异的气息融汇在了他的胸前,想做最后的顽抗。少年见状,戏谑地笑了笑,嘴中吹了一曲极其难听的曲,伴随这曲,他肩膀上的乌鸦悄然睁开了眼睛,那诡异的血红色的眼瞳,令人颤栗。
青年看到了乌鸦的眼睛后,先前凝聚起的阴气消散去,震塌了寺庙内的佛像。这佛像居然是空心,塌了后,竟露出了森森白骨。而他自己的身体,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腐朽去。
“你竟然给你的寒鸦下蛊……你就不怕遭报应么……”青年凝视着那乌鸦的眼睛,很快,就腐朽成了一句干尸。那乌鸦见状,飞上了前,啄食起尸体来。
少年走上了前,从那青年的怀中摸索出了一道用布匹所编织成的符咒,上边用血色的丝线编织了一道极其怪异的符文。单单是拿在手上,也可以看见符咒边上阴气缭绕。
“到手了,聚阴铃。”少年道。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从外边传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