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从来没有吃过餐车上的饭,很好奇,赶紧爬起来。看着一个围着白色餐厅衣服的阿姨,推着一个大铁盒子车走过来。铁盒子里散发出一阵菜香味,兴许是饿了,两个孩子眼睛盯着推车。路过这里时,坐在过道的大爷要了一份,里面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盒子白米饭,上面放着四五片红肠,然后是白菜炒肉丝,和一点油炒的榨菜。
孩子没吃过红肠这个东西呀,看看餐车,又回头看看妈妈。美娟上前抚摸着孩子的头,想了想,对服务员“都一样的是吧?给我来两份”
服务员笑着回答说“都一样的”,然后递了两份打包好的牛皮纸餐盒,继续说道“大姐一共四块钱”
美娟略微震惊了一下,随后将口袋里的钱包打开,把钱递了上去。四块钱,好贵呀,这在家都能买好几斤肉了,美娟这样想着。
两个孩子一看买了没吃过的香肠,都排队坐好,并排坐在中间的公用餐台上。看着里面的饭,眼睛直盯盯的。
美娟把布袋里的铁皮饭盒拿出来,拿着开水瓶到了点开水烫烫,把饭盛出来一半,然后把菜都放进去,递给了二丫,二丫是会自己吃饭的。然后抱起小三,将红肠用嘴撕碎,然后伴着饭递到小三的嘴里。
二丫,呲着小虎牙用铁调羹盛起一片红肠迫不及待的放入嘴里,然后用招牌动作眯着月牙般的眼镜,朝着妈妈笑笑“妈妈,这个肉肉好好吃呀”。
美娟抱着小三喂着饭,看着二丫,满脸都是慈母的那种疼爱。“嗯,二丫,喜欢吃就多吃点”
“嗯嗯,妈妈也吃一片,好好的呢”二丫很懂事的和妈妈说
“妈妈不喜欢吃这个,二丫多吃点”美娟微笑着看着二丫。
“那妈妈怎么把弟弟香肠的边边都吃进去了”二丫奇怪的问道
“额,那个边边很硬弟弟咬不动”美娟有点尴尬的回应道
“哦,我吃得动,嘿嘿”二丫转念对香肠边边狠狠的咀嚼起来。
这场对话大家都听在耳朵里,不少人都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呀,父母总是将最好的都留给孩子,然而有多少孩子知道丰衣足食的背后是父母在负重前行。自己又何尝不是像这个母亲一样,没有人看不起这位节省的母亲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只是对这个年轻母亲有着更多的钦佩。
美娟将多余下来的饭菜,自己加了点咸菜全部吃干净。带着两个孩子去车厢两端的厕所,去上了厕所,洗漱了一下。然后带着孩子回了床铺,这个时候方大哥等人,都已经爬上铺位,开始酝酿着睡意。
整整一天的新鲜劲过去了,两个孩子都开始有点睡意。整理了一下床铺,是该让睡觉了。两个孩子小,被美娟用身子做挡板护在床铺里面,二丫靠着里面包着妈妈的脚,老三被美娟抱着靠着过道地方,然后将衣服又垫了点做枕头。
不一会就熄灯了,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哄睡,两个孩子在车厢有规律的晃动中,像个自动摇篮,一会就进入了梦想。
侧身搂着儿子,却心里想着老董此时是不是也睡了,慢慢的也困顿的进入了梦乡。
在远方的家里老董和美娟一样,侧身搂着女儿,想着此时妻子睡了没。在不同的空间,一样的时间,两个人彼此思念着对方。
第二天一早,被逐渐转醒的人们的声音给吵醒,一觉醒来,美娟觉得腰酸背痛。本来自己就是负伤在腰椎,一夜侧身睡着,让她的伤痛有些发作。
起来赶紧带着孩子上厕所,洗漱一下,把罐子里老董给炒好的面粉,加了开水,又从饭盒里拿了两个煮好的鸡蛋,给孩子们吃下。开始了一天的旅途,看着还在戈壁上,心里有点烦躁,不知道那时候个头。
列车一站一站的停着,时而还要停下来让车(那时候有一些线路是单线,需要在某些路段,等候其他车辆开过后,然后再由扳道工操作,再驶入单线,所以那时候列车的行进速度比较慢)。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时分,开始出现了带着残落黄叶树木的村庄。
孩子们看到村庄都很开心,可以爬在哪里看好久,这些景象是她们都没有看到过的。到了下午进入陇海线,进入宝鸡境内,一个接一个的山洞,还能在山洞的外面看到一些河流,虽然只是黄泥河。孩子一开始很高兴,一会呼喊着暗了,一会亮了又出了山洞。让从来没见过山川,河流的她们,满眼的都是兴奋。
然后就是经过一个个大城市,美娟开到自己了解的城市,就会给孩子们将一些自己知道的知识。西安古都,兰州之类的。逐渐开始向着口内渐渐的逼近,然而那颗归乡的心也是离弦的箭射向远方的家。
在经过近三天的车程,终于到达了南京。这是那时候归程到家的一个重要的信号,过了长江大桥不久就可以到家了。美娟和孩子们看着疾驰的列车,和桥上飞快略过的一根根粗大的钢梁,那种压抑了多天的期待迸发出来,和孩子们一起大声指着一条大江激动的喊着“二丫,快看,我们要过长江了”那一刻所有的思念汇聚在叫喊声中,马上就可以到家了。
美娟哥哥接到新疆拍来的电报,上面说离家多年的妹妹过几天要回带着孩子回家了。赶紧跑到家里通知母亲。而父亲因为父亲的大伯逝世,父亲和大伯都赶回去祭奠处理后事去了。小一辈的,就只有最小的弟弟跟着父亲一起去了。
美娟走前几年些年家境有了很大的改变,在一家的努力下,终于得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全家搬出了大伯家那里。新家离开大伯家也不算远,而美娟的哥哥庞建国也受到了单位的重用,给分了一套公房。离开虹口虽然有一段距离,在郊区曲阳那里,但是算比较近的。
晚上骑车到母亲那里,母亲和妹妹美兰在吃饭。建国激动的将消息告诉母亲,母亲听了盛汤的手在哪里抖了一下,汤洒了一台子。
“还晓得要回来呀,小娘句,嘎西多(这么多年)年伐(不)回来,是外头日子过伐(不)过去了,才晓得死回来呀”母亲发泄着心中的怨气说到。
“挫气(讨厌),好好一顿饭,阿没啥心情吃了”放下筷子,满脸的幽怨。
当时这个女儿不但不听她的劝导之身一人去了最远的大西北,而且还嫁了个做家具的小木匠,对于心疼的女儿的她来说,那就是一根刺,总想着让女儿找个好人家,也不求能享什么女儿的福,但总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过的衣食无忧,
“我是伐起(我是不去),要起弄子嘎去(要去你自己去)”说完放下碗筷,转身往内屋进去。建国听了不知道怎么说什么,美兰看看哥哥“阿古(哥哥),妈来该气头上(在气头上),心里想其实一直念着阿姐的,阿拉(我们)俩额(个)人去接好嘞。夜道(夜里)我再做做老娘思想工作,弄(你)放心好了”
建国一看这样“好哇,弄多劝劝老娘,阿姐嘎(这)些多年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头,好伐容易回来,阿拉可不能让弄阿姐寒了心呀。”
“晓得了,弄自嘎(你自己)快点回去,等些特(太)晚了,阿嫂要担心额”
“个么(这样的),我先走了,后日夜里我来接弄,阿拉一道起接美娟”
“嗯,慢一点踏(骑)”和美兰说话,建国就返回家里了。
美兰收拾好碗筷,盛了碗银耳羹,端着走向母亲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在哪里抽泣。隔着门缝,美兰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端坐在床边,拿着一张老旧的照片,一边眼泪噗噗的落下,一边默不作声的用手搓着照片。美兰很多次都看见母亲独自在房里,偷偷一个拿出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看着上面的阿姐睹物思人。
母亲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包括对自己也一样。阿姐走后,简直是对自己的管束到了极点,而且时常喜怒无常,一会管的太紧,一会又怕自己受委屈,将爱变相的加注在自己身上。
而美兰有段时间其实有点恨阿姐,母亲对她那么好,最后阿姐还是奔着自己的所谓的理想离开家。等稍微大一点了,才明白阿姐其中有部分也希望她们这个新来上海定居外来户,能在那个时代得到社会认可,得到光荣的家庭称号。这些还是大哥和她和弟弟说,这让姐弟俩个人,对此件事情的看法有了转变。
美兰想了想,不忍进去打扰母亲对阿姐的思念,默默的又拿着碗出去了。
明天就是阿姐回来的日子,下午下班后美兰赶紧从医院回家,顺路又去百货商店买了点糖果和糕点。骑车到家后,发现母亲已经到家了,原来母亲专门请假回家,把家里收拾干净。
然后把放在立柜里的被子拿出来晒了一下,看到美兰来了,还嘴硬的说道“我不可不是为伊拉(她们)准备的,就是被子潮唧唧的,拿出来晒晒”
美兰偷偷笑笑,“阿姆,我来帮弄”说着把自行车立好,上前来帮母亲。进家门一看,家里收拾的很干净,跟着母亲将被子抱上阁楼,以前大哥在的时候就住上面,大哥隔壁的房间是美娟的,后来成了美兰的房间,然后美兰两人房间中间是个类似于通道的小公共空间,现在放着一个写字台,旁边就是通往楼下的楼梯,最后一间以前是美兰和弟弟的,后来美兰搬出去美娟的房间了,就给了最小的弟弟建业。上面三个房间都是有窗户的,还是蛮通风的。上面都整理好了,还给挂了新的小窗帘,发现还填了两个痰盂罐。美兰一看,这还劝什么劝呀,估计老娘心里比她还着急。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妈有些出神,一会夹着菜喃喃的问道“美兰呀,弄刚明早(你说明天)个则(这个)小娘句(丫头),带两只(个)小人(孩子),哪能再拎(拿)的动箱子呀”。
美兰笑着看着母亲“弄现在晓得担心了,弄放心好了,我和阿古明天都请了假,保证把阿姐平平安安姐回来”
“哦,我也不是担心依(她),就怕两只小人。”接着就没说话,走神的扒着饭。
一夜到天亮,母亲辗转反侧的没有睡好。走的时候还嘱咐美兰千万早点下班,一会和儿子去接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