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里需要挑选,我们都是城市出来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城市,可以说当时整个中国最繁华的十里洋场出来的子弟兵。不要说见过这些,估计茅棚都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个看起来比茅棚还要让人难以接受,毕竟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给人的感觉是很压抑的。
“副班长,我们这个怎么布置呀?”和我一个区的小贾率先开口叫起我的新称谓。
我起码是渔村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呆的地方按严格意义上说,还是比较贫瘠的,心理落差还没有到极致。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捆稻草,把身后的被子和背包拿下来递给了她们,然后摸了一下最下面的那层褥子,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是潮湿的,还是蛮干燥的,心里好受几分。如果是潮湿的褥子,那就只能拿掉了,否则没几天就睡出褥疮了。
但是还是拿起来,把大部分的干草给铺到了床板上,然后尽量都是竖着并列放好,最后才把那床老兵留下的干被褥铺在上面。
回声对小贾说“把我的被子递给我!”
我打开后把床单铺在来褥子上,然后又将我的被子铺在上面,在床铺上拉直,发现那么大的被子还是遮不住床板,但是估计三个人挤一挤可以睡。又摸了摸触感,感觉好像还是蛮厚的,回声对她们俩笑笑说“这就可以了,厚厚的,保证睡的舒服”
小贾望着我崇拜的说,“副班长你真可以的,什么都会弄。我说实话刚进来都觉得像是猪圈一样,我都不知道怎么能睡觉。”
小林附和着,然后弱弱的说“副班长,那你晚上怎么办呀,被子垫到下面了,盖什么呀”
小贾有点嘲笑的看着小林说“你傻呀,当然副班长被子做垫子,我们三个一起盖被子睡呀。”
我看小林面露难色,估计她从来没有和别人睡过一个被子,我朝她笑笑“没关系,我和小贾盖一床,你自己一床就可以了。”
“不,不是的,副班长,我只是从来没有和别人睡过一起,我们一起盖,否则被子肯定不够长。”
这两个室友看起来蛮好相处的,都挺和善的,小贾比较单纯热情,小林比较内向斯文。
我看了一下两人随后随和的笑笑的说“你们把被子都拿下来给我,我来铺好!把背包都放到这头,脸盆都放在最里面墙角,也可以顶着,晚上脚不止于碰到墙上。”
俩个人把背包都脱下来,我把背包都排开着靠着墙整齐的放好,中间都空了半米的距离,然后将两个脸盆放在里面的两个墙角,把两床被子两边折叠进去,中间的部分让它重叠好。这一切做好。我觉得有一个奇怪的感觉,然后对着她俩说“你们发现没,外面那么热,这里好像蛮凉快的,是吧?”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估计刚才都被地窝子这个新住所,吓的有点什么都感觉都忘了。感受了一下,两人也笑笑,起码这点和南方不一样,南方是外面热,里面也热,如果是这样不通风的地方,还那么热的地方,估计就是洗汗澡了,没多久就中暑了。
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安慰吧,三个人相视一笑,两个人都过来抱着我。不过说实话她们是挺矮的,都在一米六上下,而我快一米七的个子,像是抱着两个小妹妹一样。
我们整理完,一个一个钻出去,看来我们是第一个整理好的。其他的地窝里,有一片沉默的,有尖叫的,还在各自体会着洞穴带来的惊喜。
我们出了地窝子,正好看见马连长在哪里直摇头。蒋连长面对我们这里,看到我们出来以为是受不了跑出来的,赶紧戳了一下背对我们的马连长。
马连长回身看到我们,两人赶紧走过来,还没到跟前,马连长赶紧说“条件是艰苦了点,但是同志们要克服,当年我来的时候连这个条件也没有。”
我笑了一下说道“报告,连长,我们宿舍整理完了。”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就猫着腰下去查看。两人一进来,看到小小的地窝子已经都整理好了。而且这个床铺铺的很合理,虽然不是部队的标准。看到两旁还用包抵住墙边,用水盆放在脚底,想着是怕晚上睡觉会碰到泥墙,想的还挺周到的。
原本以为我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应该都是娇滴滴的,这样一看观念上有了一些改变。随后估计是为了树立榜样,叫其他的同志都来参观我们的方法。
还在烦恼要怎么弄的战友,都出来观看,然后有样学样先都按照这个方式开始整理宿舍。马连长把我们叫到一边,问了情况,小贾和小林都抢先开口说是副班长一个人弄的,我们就在旁边搭了把手。
两人露出赞许的眼神,也没多说什么,然后组织大家尽快的完成。我们也加入了协助大家的队伍中,终于又历经了大半个小时,全员才整理完毕。马连长集合我们,让我们先去洗一下,然后去食堂吃饭。
我们和老兵一起拿着脸盆,想着这个地方还不错,有地方洗澡。但是到了洗澡的地方就蒙了,四面用土墙围着,一面土墙还是围墙,靠近围墙的那一面是一排蹲坑,充斥着浓重的米田共的气味。中间有两排很长的水槽,但是没有自来水的龙头,只有旁边有一个大土台子上有个很大水箱上,有几个龙头。
老兵们看我楞在哪里,都哈哈大笑,然后像是做示范一样。到哪里打开龙头,然后把脸盆接满,放在水槽里。接来下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就开始脱衣服了。把衣服都挂在墙上用粗树干做的挂衣架上,然后竟然欢快的洗了起来,有人还哼着小曲。
我们一群大姑娘,哪里见过这个架势,拿着脸盆不知所措。我也楞了神,没有这个勇气第一个脱,我朝着郭晶的方向望去,她正好也在看我。估计之前整理宿舍被我这个副班长先拔头筹,这回憋着劲也要让她的班长名至实归。当下也迅速的脱了衣服,去接水,有了一个人示范,慢慢大家就都跟着做了。
最后一个是我的室友小林,我看她憋的脸都红了,上前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帮她拿着盆子,她只好很别扭的脱了下来。
其中一个老兵哈哈大笑对我们说“别害羞呀,大妹子,你们这个算不错了,我们来的那会,我们的上几届老兵可是端着脸盆躲在地窝子里洗。快洗吧,一会天就开始凉了,要感冒的。”
是呀,都八点多了,太阳才落下去,而且感觉白天那么热,怎么晚上突然感觉开始冷了。幸好水箱里的水被晒了一天,还带着温热的温度,我们赶紧擦洗。
我们没想到的是,第一次的坦诚相见是在露天的澡堂。大家都在专注的擦拭身体,却听见一个抽泣的声音,大家都朝着发生的地方看去,看见小李子一边用毛巾擦着身子,一边眼泪啪嗒啪嗒的留下来。一个年级蛮大的老兵,走过去用手扶着小李子的后背,轻声劝慰到“大妹子,快洗吧,一会着凉了。习惯了就好,我们都是这么苦过来的。”
小李子摇着牙,嘴唇都出血了,点点头,让泪水和擦洗的水混合在一起擦着身子。大家很多人都是眼眶发红,但是都忍着,赶紧结束这场洗礼。
这让我们很多人明白了,也正视了我们所可能遭遇到困苦。老兵在外面等着我们,我们洗漱完才发现,原来除了带我们进来的老兵。其他老兵其实都排队在等待我们,等我们洗好了,她们才一群人冲进浴室。和我们压抑的洗礼不一样,她们进去后充满了欢乐,不时的传出来嬉戏,打闹的声音。我似乎明白了,这可能是老兵日常生活中一件幸福的事情,多么低门槛的幸福。我们大家收拾心情,去各自的地窝子放好东西,又回来广场上集结。这时已经之前大批老兵洗完出来了,这才看到几个连长和排长的领导进去洗。
我们被一班长带着先进了食堂,食堂的台子上放了二大盆热菜,一盆凉菜和一盆咸菜。我们拿着饭盆排队,一个炒土豆丝,一个白菜和肉末一样的菜,还有个洋葱辣椒和很少番茄拌的一个凉菜一样的菜,但是数量不多,主食是橙黄的窝窝头,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我们每个人打完菜,坐在为数不多的桌子上。等我们都打好了菜,才发现一群老兵在门口挤来挤去看着盆子里的菜,在哪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时候蒋连长和其他领导也进来了,打好菜和我们坐在一起,门口的老兵才迫不及待开始打饭,然后都出去三三两两的蹲在外面的空地上开始吃饭了。
我们都没动筷子,一来领导没来,二来实在是对这些菜也提不起什么胃口。蒋连长瞥了一眼炊事班长,我看她耸耸肩,摊了手很无奈的样子。
然后蒋连长对着马连长和大家笑笑说“同志们,我们条件比较艰苦,没有什么好菜能招待你们。我也实话实说,这个白菜烧肉,还是我们存着的唯一几个军用扣肉罐头,想着到国庆的时候才拿出来聚餐用的,这次新同志来了,我们就提前拿出来欢迎你们。来大家累了一天肯定饿了,开始吃吧。”
我们都能感觉蒋连长这不是在做戏,因为我们看到她的笑容里充满的是苦涩,和愧疚。也能感觉刚才哪些老兵看到今天的菜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渴望。
突然我感到很心酸,很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平常这些老兵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马连长什么都没说,拿起窝窝头就开始吃了。我突然默默的掉泪,然后拿起了窝窝头咬了下去,和以前吃过的细面窝窝头完全不一样。包谷面做的窝窝头,口感一粒一粒的,很干很噎。大家看到有人带头吃,而且确实也是饿坏了,就开始吃了。
没一会就有人噎着了,马连长赶紧递上水杯,但是我看得出她眼里是有泪光的。那是种怎么样的情绪呢?然后她仰了一下脖子,似乎不想让某些物质掉落。别过头擦了一下,对我们大家笑笑说“这个包谷面呀吗,别看她粗颗粒,但是营养好,不过要就着菜汤一起吃,否则会噎着”
我们很多人其实都明白现在的情况,懂得这些老兵是将最好接待我们这些新兵,想让我们住最好房间;优先给我们先洗澡,虽然她们劳累一天浑身还满是汗臭;给我们吃她们最好的食物。
然而这些可能在我们城市兵眼里不值一提,或者根本就嫌弃的每一样事情,其实都是她们渴望每天能享受到。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心酸,感动充斥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用现在话说“那有什么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