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卿自顾自落座,自斟自饮一杯热茶,从容不迫,看上去已有慷慨赴死之意,待回忆起这位周战大人一些陈年旧事,富卿这才抬眼望去,看着意满神足的太守大人,蓦然说道:“七年前,我记得郡城西门,有位被乱匪糟蹋致死的妇人,据说这位沈姓妇人并非本土人士,而是一心一意跟随夫君来此奔前程,夫君不负所望,渐次登高,但随之而来的野心也在膨胀,家中徐娘人老珠黄,风姿不复,哪里比得过外面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休书自然写不得,因为那样就会置他于口诛笔伐之境地,背负上一个始乱终弃之名,最后再三思量,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假借城外山匪入城,将自家婆姨残忍杀害,罪名抛丢给城外乱匪,大人,你说这位夫君该不该杀?”
太守周战听得额头冷汗直落,这位始乱终弃的夫君自然是他本人无疑,但此事先前由他一手谋划,做的可谓滴水不漏,甚至事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几度找由头将参与此事的几位将领先后打杀,孰料今日旧事重提,而对方却是一位无足轻重的守藏史!
“此件命案,本官自然知晓,那沈姓妇人被城外乱匪糟践而死,可怜之至,本官特意下令厚葬与她,郡城众人皆知,而且城外那伙乱匪,最后也被诛杀殆尽,算是还妇人公道,此事了解还算圆满,不知守藏史大人又是从何听来这等惑众谣言?”
太守周战饶有兴致看着云淡风轻的富卿,心说还真是有几分胆识,不全是腹中空空的草包一个。
“哦,道听途说而已,不过今日凑巧想起来,便说与大人听听,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富卿摆手,连连否决。
太守周战一看,对方这是点到即止,并未想鱼死网破,还算是个明势之辈,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继续打杀,毕竟对方有把柄攥握于手,一旦真正撕破脸皮,双方闹到不可开交,吃亏的只能是他。
“谣言止于智者,本官看守藏史大人就是那个智者,下次若是再听到此类谣言,相信守藏史大人心中自有判断,不会随波逐流,做那被谣言碾压的凡夫俗子!”
太守周战哈哈一笑,起身走到茶桌前落座,亲自给富卿斟茶一杯,笑道:“富老弟,你这守藏史已然做了许久,就没想过往上挪一挪,老说说树挪死人挪活,以老弟的手段,我看做个都尉都绰绰有余!”
富卿终于心思大定,摸出一块腰牌,递给有心拉拢他的太守周战,轻声道:“还望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太守周战看过腰牌,如遭蛇蝎一般,脸色几度变换,半晌方才恢复如初,刚欲起身揖礼,却被富卿探手按住,“周老哥,你这可就是见外了,一家人若是如此见外,以后还不得分崩离析,老话说家和万事兴,我看周老哥做这个主心骨,稳妥的很!”
从后衙出来,富卿一时无事可做,怀才郡城这块咽喉之地,气运转嫁最多的也就两位,一位正是死去的张鲁一,而另一位就是踩着自家婆姨升迁的都尉周战,想要在不影响大道运转的情况下,斩断这条咽喉要地,要做的其实很简单,让这二位一身气运付于流水即可。
富卿方才,就相当于在周战心里种下了一粒复仇的种子,只要周战有心让这粒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身气运自然会成为昨日黄花,那他坐享其成便好。
一路出城,在半途覆上一张中年男子面皮,富卿便直奔一处名为乱刀宗的山头,这处山头是他静心挑选的有利地势,一旦怀才郡城成为众矢之的,这处山头便可取而代之。
乱刀宗是他一手造就出来的宗门,时间不过三百年,但如今也算名声在外,山门弟子六百余人,中规中矩,但贵在一个精字,破境仙三者已有百位,破境仙五者多达十三位之多,最高境界仙六,无论如何看待,这都是宗门兴盛之兆。
直掠宗门山巅,穿过护山大阵,落脚议事堂,今日正是乱刀宗选拔长老之日,他这位甩手掌柜理当现身一见。
“晁青松,虽然堪堪仙七境,但贵在行事稳妥,手段老辣,担任赏罚长老一职,最为恰当不过!”
“宋雕,仙八境,行事果决,宠辱不惊,山门几次灾劫中皆立下功勋,荣升长老堂不算过分!”
……
富卿静静聆听,并未惊扰堂上所有长老,从他亲耳听到的这些讯息中来看,这乱刀宗有他没他,都能稳妥发展,并无太大的问题。
既然如此,富卿便离开议事堂,直接下山而去,在山脚捎带看过山根灵气,以及法阵枢纽并无异样,富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颇为多余,没有他,一切照样有条不紊地运转,仿佛有他没他,完全一个样。
“我这是修了个寂寞啊!”
富卿步行下山,垂头丧气,有些意兴阑珊。
怀才村,就在乱刀宗山下十余里地,因为村中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一手好拉面,以至于怀才郡城十有八九的拉面铺子皆是怀才村人所开,富卿行至村口,正好肚腹虚空,吃上一碗拉面再合适不过。
村口有官道,自然就有生意可做,路上车来车往,拉面铺子太过奢侈,拉面摊自然再合适不过,三十钱银子一碗的拉面,吃的就是一个殿腹,不求滋味如何可口,但求量大管饱。
落座点面,富卿打量四周,吃面者六七,多是行色匆忙之辈,好似有惊天动地的大生意要做,也就他最显特殊,独身一人,悠哉悠哉。
“客官,面好了!”
掌柜端上拉面,富卿一看汤清面白菜绿还算不错,便夹起一筷子吞吃入腹,谁知一吃便停不下来,滋味并未如他所想如何不堪,反而颇为有滋有味。
一通吃喝后,富卿起身问价,掌柜笑答三十钱一碗,撂下银子离去,路遇一架空马车,便舍步乘车而行,问及车夫怀才村那拉面如何,车夫如看傻子一般看眼富卿,笑道三十钱一碗的拉面,能好吃到哪里去?
富卿心中一惊,连连叹息,他这是吃了个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