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大地苍凉,荒草败絮,到处是腐烂死尸和倒塌房屋。血阳下,远远的传来一阵咯吱声,行来一辆独木轮车,在空寂和充满死亡味道的原野上,尤为清晰。
推车的是个壮小伙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隐着一双长而实的耳朵,一看就是个有福报的,现在已经是寒秋,小伙子还穿着薄衫。
独轮车上坐着一个穿大红棉袄的小媳妇,盘着发髻,像是大病一场之故,脸蛋略显苍白,但难掩秀美姿容。
薄衣微寒,催车至日暮,这样的情景,在原野历历可见。
三个月前清河县爆发瘟疫,迅速波及到附近三个县境内,数十万百姓死在瘟病之下,上百万人口出逃,这对小夫妻不过上逃荒大军中的一员罢了。
壮小伙叫黄粱,小媳妇唤作第一梦,清河县人氏,成亲半年,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竟碰到这等人间惨剧,家乡人死光,活不下去了,只好背井离乡,他们目的地是青牛镇,投奔远房表哥。
“梁哥哥,你累了罢,停下歇歇。”第一梦瞧见丈夫满头大汗,不由心疼,拿出素白手绢儿,往车前挪了挪,擦拭丈夫脸上汗珠。
“不累,推着媳妇儿走,还能嫌累!”黄粱哈哈笑道。
“咱们惨成这田地,你还笑的出来。”第一梦小嘴一扁,想到渺茫的未来,几乎要哭出来。
“好梦儿,不哭,等到表哥那,咱就有落脚地了。”
“表哥那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还有你整天笑嘻嘻的,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谋一个好差事,让我过个安稳的日子。”
“咋了···”黄粱冷哼:“想过安稳日子,当初嫁我干什么,爷们就这浪荡德行。你嫁给刘员外多好,吃香喝辣,哪用跟我在这吹西北风。”
“你个没良心的!”第一梦恼怒,伸出芊芊素手在黄粱腰间,便是狠狠一拧,疼的黄粱直求饶。
“当初我家好歹也是个大户,自从见了你,就好像遇到前世的冤家,命里的克星,不然那么多求亲的,有钱的刘员外,有势的张知府,有才的江秀才···偏偏嫁给你这么一个浪子。”
“唉,我这德行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大户人家小姐,说实话真是祖坟冒青烟,佛祖开了眼。是我没用,让你跟我过凄惶的日子···”
第一梦跳下车,小手堵住黄粱的嘴:“梁哥哥,再不许这样说,跟着你,就是吃糠喝稀,我也愿意。”
夕阳下,俊俏小媳妇,靠在男人宽厚胸膛上,满脸娇羞与幸福。
黄粱心窝里泛出一股热流,有这样好的媳妇,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
“梦儿,你等着,我黄粱一定会变得有出息,到时候挣很多很多钱,给你买一座大房子,一堆胭脂水粉,顿顿都吃肉饼子!”
第一梦嫣然一笑,锤了一下男人:“还顿顿肉饼子,吹牛大王,当初许给我家的三十两彩礼钱,到现在连个影儿都不见。”
“三十两算个求···”男人意气风发,指着辽阔原野,道:“将来爷们要打下大片江山,许你一世繁华,三生快乐。”
“嗯,梁哥哥,我相信你。”第一梦想到什么,忽道:“打江山,那不成谋反了?可是要砍头的。”
男人一听,连忙四处张望,全然不见刚才的英雄豪气。
“梦儿,快瞧瞧,有没有给别人听到。”
“哼!”
原野上传来一声娇哼。
·····
小夫妻到了青牛镇,已是半夜,黄粱担心媳妇着凉,把外衫披在第一梦身上,自己赤着上身,风一来,吹的嘴皮子直打哆嗦。
“梁哥哥,咱们快去找表哥吧。”第一梦道。
“梦儿···”黄粱沉默片刻,道:“其实我骗了你。”
“什么?”第一梦瞪大眼睛,“难道表哥是你杜撰的?”
“这倒不是。”黄粱沉声道:“我表哥是在青牛镇,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投奔他,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人脸色,这不是我的样!我就不信了,凭自己还找不到一条活路!”
“梁哥哥,你知道吗,我喜欢的就是你这股子傲劲。”第一梦眼眸闪闪发光。
“好媳妇,坐稳了,咱进镇子。”黄粱大笑。
青牛镇陷入一片漆黑,但西南方向却是灯光明亮,吵闹之声隔着老远传递过来。
黄粱站在一块石头上伸着脖子瞧了一会,一脸的脸跃跃欲试:“梦儿,你在这里等着,为夫去看看能不能谋个事。”
“梁哥哥你等等。”第一梦拉住丈夫,把外衫脱下给丈夫穿上,月光下脸颊映着温柔,又从贴胸怀里掏出一只炊饼:“我暖一天,趁着热乎,梁哥哥你吃了。”
“梦儿,这只饼,我早上不是叫你吃了吗?”黄粱一脸意外。
“没···我藏起来了,梁哥哥你大老爷们办事,饿着可不行。”第一梦不由分说把炊饼塞到黄粱手中。
“你怎么办,饿一天了。”黄粱一阵难受。
“我挨一会没事的。”第一梦冲黄粱露出一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