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一个人回了酒店，全程眼神里散发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光芒，僵硬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侧身看向窗外的景色，深沉的夜幕下，银灰色的月光自落地窗下倾泻开来，给这片算得上大的地方仿若自成一片小天地。夜晚的寒意将方祁包围，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身体上的寒冷远远比不上心里的寒意。闭上眼睛，还是刚刚看到的场景，封澈边说话时，那双一向嗪着笑意的眸子，一改往日嘻戏，而是极为的淡漠，有一种看透人世的凉薄在眼里沉淀。

封澈弹了弹手间的烟头，语气缥缈:“方祁，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的父亲认为我不争气，所以对我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我以为他的心里是爱我的，只是苦于我的废物所以没有表现出来，于是我拼了命的去学习一切技能，努力保持年级第一的名头，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夸奖，可是就在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我是一个私生子，我以为的家庭和睦其实什么都不是，我信赖的母亲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我敬爱的兄长和我同父异母，甚至，我是这家主人对自己妻子背叛的证据，我的存在就像是长在他心里的刺，等到这刺越长越大时，就该拔下来，终于该拔下来了，后来我就被他放养去了国外，遇到了你们，我才逐渐恢复过来。我以为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蹉跎一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破坏了他们一家三口本该和睦无比的家庭，可就在前几个月，我母家那里的人突然找到了我。他们告诉我，我的母亲才是我父亲的原配，因为当年生我的时候出了意外，生下我就走了，后来外祖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生意一落千丈，地位大不如前，甚至隐隐还要靠父亲帮助才能站得住，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父亲遇见了我的继母，因为继母家族势力在法国不容小觑，我的父亲为了娶她，就将我的身份由人人羡慕的大少爷变为人人可欺的私生子，只有这样，那个女人才会同意嫁给他，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什么可以阻碍到她和她的儿子。多可笑，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他毫无心里负担的去娶另外一个女人，就可以被抹去！我期盼了十几年的父爱，实质上只是有了足够利益，就可以唾手可得的东西。甚至，我还认贼作母，我喊了一个代替我母亲地位的女人十几年的母亲，我还将那个取代我地位的人视作亲身大哥，百般仰慕，而他们一家三口，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被他们欺骗了十几年。是十几年，不是几天，几个月！如果不是我母家那边的人找到了我，我岂不是要被蒙骗一辈子！那个被我称作父亲的男人，只因为外祖家落败就急于撇清关系，只因为那个女人可以在生意上帮到他于是抛妻弃子！后来，我回到了国内，我想亲自问问那个男人，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可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只因为那个女人家里被查出涉嫌毒品交易已经全家入狱，他就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给废了，将所有的遗产留给我这个有强盛母家的人扶持的小儿子。多么利益熏心的人啊，他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就连临了，也在为他奋斗一生的产业找一个恰当的接班人。我不知道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接过了这份产业，事实上，这些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方祁叹息道:“你的父亲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却绝对不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如果只是因为这，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封澈仰头看向天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对不起对这一切都还不知情的大哥，又觉得愧对于自己的生母，甚至外祖家，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是最近才见到面，我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甚至当我坐在上首的时候，我想到的还是小时候，那个为了获得父亲一句夸奖的我，也许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可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说了。我还没有弄清自己的想法，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没有联系你们。”

方祁拍拍封澈的肩膀，这双瘦小的肩膀，“去联系他们吧，想不通的答案，大家一起帮你想，我不是说过，我们是兄弟，没有什么是我们在一起解决不了的。没有了你的父亲，你才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封澈，从今往后，为了你愧对的生母和外祖家，你也该肆意的活下去，而不是现在这样，行尸走肉。”

封澈笑了笑，先是轻笑，后来是声音越来越大的猖狂大笑，笑到最后，眼里不自觉的有泪花泛起，“嗯，兄弟。”

“兄弟。”方祁认真的凝视着对方，过了良久，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