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几朵白云正飘在苍茫的天空之中。不时还有几只秃鹫掠过,正在用它们锐利的目光搜索着宽广的草原,看有没有什么野马或者牛羊的尸体供它们享用。
一位背负弓箭的骑士正骑着快马从南方而来,向着远处的姑衍山而去,匈奴帝国的单于庭就在这座大山的脚下。
一个卫兵走进单于大帐,屈膝跪下并亲吻过单于乌维脚下的土地后,才说道:“撑犁孤涂单于,有南方来的信使觐见。”
“叫他进来吧。”坐在主位上的乌维懒洋洋地说道。
不同于身体强健的父祖,三十岁以后,乌维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七月流火,天气转凉,他的身子骨好像又有些不适的迹象。
“是。”卫兵起身退出了大帐。
“撑犁孤涂单于,我为您带来了左谷蠡王的一封信,里面有南方汉人的消息。”信使跪倒在地,将牛皮制成的信筒用双手举过头顶敬献给乌维。
一名在大帐内服侍的奴隶将信筒接过,恭敬地将其递给了乌维。
乌维取出了里面的信件,耐心地阅读了起来。只见羊皮上端端正正地书写着十几行汉字。
没错,就是汉字。
虽然根据史记中的记载:“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但并不代表匈奴的上层贵族们就不会书写和识字了。
偌大的一个匈奴帝国,总不至于单单靠口头言语来传递信息。短距离还好,信息长距离传下去估计会与原本的意思离了十万千里。
由于匈奴尚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的文法,所以在文书、账簿和地图上统统都是使用的汉字。秦末大乱之后,冒顿单于的匈奴帝国中还多了一个十分特殊的群体——“秦人”,也不愁没有识汉字的人可用。
“可惜啊,真是可惜!”信刚看完,乌维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
“单于,南方发生了什么?”一个坐在一旁,须发皆白的老人问道。
乌维示意奴隶将他手中的书信递给老者,同时说道:“自次王,左谷蠡王的来信中写到霍去病的儿子在抵达蓬莱的当天就患上了重病,一度生命垂危,不过在五天之后又被汉人的医生给救了回来。”
自次王,也就是当年的翕侯赵信。
赵信本来是匈奴的小王,战败后投降了汉室,并且被封为翕侯,跟随着大将军卫青曾立下过不少战功。元朔六年的北征中,与右将军苏建统领的部队正好对上了单于本部,全军覆没后又重新投降了匈奴。
伊稚斜单于对于在汉地“深造”了许多年并且担任要职的赵信十分看重,不仅封他为自次王,还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自次王这个王位的地位很高,整个匈奴帝国中仅次于单于,还要高于单于的继承者左贤王。
赵信也没有辜负伊稚斜的信任,一直尽心尽力地为匈奴帝国出谋划策、完善制度,并且还在草原上建立了一座属于匈奴帝国自己的城池。与伊稚斜携手,带领匈奴学习南方汉人制度、经济、军事等领域的先进之处,以达成恢复冒顿、老上两位单于时辉煌的最终目标。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在整个匈奴帝国中,赵信自然是数得着的大英雄。可是对汉室而言,赵信就是令从天子至庶民都恨之入骨的对象。不同于叛逃前地位不算很高的中行说,赵信这个武帝朝最大的叛徒在元朔二年击匈奴有功后就益封一千六百十户,在汉室中的地位已经不低了。能够接触到情报、知识也与中行说不可同日而语,更为关键的是他的叛逃等于是在当今天子的脸面上来了狠狠一巴掌。
赵信在接过信以后迅速地将整封信看了一遍,方才抬起头来说道:“单于,雄鹰的儿子也不见得就能成长为纵横草原的雄鹰。一个刚刚十岁的男孩,有没有他父亲那样的才能还两说,不用太过担心了。”
说到这里,赵信的心底却对乌维多了一点鄙夷之意。
不说比起他的曾祖父冒顿以及祖父老上,乌维的才能和胆略比起伯父军臣和父亲伊稚斜都差了很多。
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子,哪怕他的父亲是一代战神霍去病,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草原噩梦。根据长安城中间谍的消息,他的老上司卫青的三个儿子可是纨绔得很,一点也没有继承他们老子的英雄之气。对于一个小孩子也这样忌惮,难怪这几年的匈奴越来越衰落。
在乌维的统领下,匈奴帝国内部一不能完全压制伊稚斜其他几个儿子的挑战;二不能顶住匈奴帝国守旧势力的压力,继续学习汉人的改革。只能一直龟缩在漠北,忍受着汉人的挑衅。
对于心高气傲的赵信来说,一个匈奴的自次王又能算是什么东西,能够享受到的富贵还不如汉室的一个两千石。跟的老板也不是什么雄才伟略之辈,自己的才华也得不到施展。要不是再一次叛逃汉室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赵信还真的有点想再换一次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