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尾的一天深夜,天空当中有一颗彗星从东井星区划过。
当惊恐的小宦官将这个消息通知给熟睡中的天子时,只看见这位至尊的脸颊隐隐有些抽动。
纵然西汉不是如东汉一样谶纬成风,但是一样是十分迷信的。在这个日食、月食、彗星就意味着各式各样灾难的时代,由不得天子不重视这种异象。
关键是天子也不知道他的帝国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又发生了哪些不好的事情,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还是令他十分不舒服的。
按理说,自当今天子继位以来,已经有五次彗星过境的经历,可是这一次的彗星终究和之前的几次有些不太一样。
逐匈奴,收岭南,拓西南,得宝鼎,封禅泰山,完成了这一系列举动的天子,其心气正处在一生之中的最高峰。如今这一颗彗星划过天空相当于太一神在告诉他你还差得很远呢。
彗星掠过天空的第二天,丞相、牧丘侯石庆还遵照政坛一直以来的潜规则带领群臣一同上疏谢罪。
在汉室,天子是光辉伟大的,怎么可能有错误,一定是他们这些无能的臣子犯了错才引得上天震怒。要不然天子怎么保持他在天下臣民心目中的神圣地位。
天子也拿出了演技派的势力,制诏曰:“夫星孛于东井,致黎庶不安,此朕德薄也。着天下郡国详问隐处亡位及冤失职、奸猾为害、野荒治苛者,举奏。郡国有所以为便者,上丞相、御史以闻。”
只是这道诏书的作用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又有一颗彗星于五天之后划过了三台星区,给汉室的朝堂带来了更大的阴霾。
连续出现的彗星究竟意味着汉室天下会面临怎样的灾难,各地看到彗星的官吏、平民都对此忧心忡忡。
直到二十多天之后,一封从齐地快马送来的奏疏才为天下人解释了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连续有两颗彗星掠过汉室的天空。
夏六月就得了风寒的齐王刘闳在缠绵病榻近两个月以后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就在第二颗彗星出现的当天夜里薨于临淄,终年十六岁。享国年的齐王刘闳身死,因其年少无子,齐国已经成为了名义上的存在。
痛失爱子的天子宣布赐齐王谥曰“怀”,并辍朝五日为之举哀。
……
这一日晨间,当值的霍嬗、张安世跟随天子来到了玉堂殿。刚进入殿内,就看到一幅正悬在空中的画像,上面画着的正是天子次子——齐王刘闳。
自从年前三王之国,齐王刘闳就没有重新踏入过长安城,当时才两岁的霍嬗对齐王并没有什么印象。
至于说到齐王为何不入京,就要说到汉家的一项制度。依汉室的规定,诸侯王非有诏不可入朝,这一规定在近百年间运行的一直十分良好。
即使是当年窦太后的爱子梁孝王刘武,也因为这条规定吃了大亏。景帝和梁王的恩怨情仇,说起来能讲三天三夜。但我们这里只说一说梁王入京的事情。
刘武当年对请立刘彘为太子的大臣十分忌恨,就策划了十多起刺杀大臣的行动,如晁错的老对头袁盎就是死于他的刺杀。景帝派出使者去梁国调查此事,梁王不得不让自己的两个谋主公孙诡、羊胜自杀,并用钱买通自己的姐姐馆陶长公主为自己求情。
景帝宽宥了他的罪过,但是没有同意他入京朝见的请求。于是刘武自作主张地偷偷入京,藏在了馆陶长公主的园囿之中。皇帝的使者没有在函谷关接到梁王,也不知道梁王的所在,于是便留下了窦太后的一句“帝杀吾子!”而景帝与梁王的关系从此再也不可弥合。
连作为窦太后爱子的刘武都受制于这项规定,其他诸侯王的待遇可想而知。齐王虽然被天子所喜爱,但是显然还不足以令天子为他打破这项制度。
天子先是怔怔地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与他一起射猎的爱子。
天子醒过神来后,就挥了挥手道:“子侯,子孺,你们在殿外候着吧。”
“喏!”霍嬗与张安世躬身行礼,随即退出了大殿,给天子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在殿外站了近半个时辰后,实在觉得沉闷的张安世开口打破了沉默。“真是没有想到齐王就这么薨了。”
“确实有些突然。”霍嬗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
“子侯,你在想什么呢?”张安世问道。
“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想到齐王这一去,恐怕蓬莱一案天子也不会再追究下去了。”霍嬗答道。
本来这个案子目前查出来的线索就对齐王不利,现在齐王这一死,更是将大半口黑锅背在了身上。线索已断,一旦继续追究下去,齐王的身后之名也就别想好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张安世也明白。但是他总觉得霍嬗刚才并不是在想那件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寸进的案子,有些言不由衷的感觉。
只是霍嬗既然都这么回避了,张安世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于是便道:“蓬莱案一旦就此结案,倒是可惜了齐王太傅陆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