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把手放在车窗上，手背贴着玻璃，冰凉的触感。

他望向窗外，吉普车从校园东门驱车而入，干净整齐的马路上铺着淡青色的沥青，阳光透过桦树林的枝干缝隙投下来，留下细碎的剪影，风从窗外灌进来，窸窸窣窣，带来一阵桂花的香气。

过去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职业。他想象中，自己大概会成为一个三流杂志作家，给那些或是通俗或是严肃的杂志投稿，也许会成为一个编辑，审核那些千奇百怪的文字，让他们的作品得以被印在铅纸上发表出来。

他会在白天出门散步，晚上伏案工作。

雨泽市旁边有一座不算很高的山峰，大泽山。有时他会穿着运动服，一个人走上山去，在半山腰的平台上俯瞰整座城市，等待日落，看着巨大的流淌着光焰的淡金色日轮一点点沉下去，让夜色缓缓覆盖整座城市，届时，那一排排灰白色的楼房的轮廓开始模糊，铺着红色瓦砖的倾斜的屋顶被覆上一层暗淡的橘黄与深红，水泥铸成的天台洒上了火红色的余晖。灯火，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来，灯光在城市的群落间舒展开身体，蜷伏在山脉脚下的城市变成了一个充满魔力与魅力的世界，他常幻想自己完全拥有那个世界，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在他一笔之下。

然而幻想总会过去，现实冰冷地用手掌拍打着他的身体，将他的意识带回来。

吉普车缓缓停下。

五楼办公室里，两人见到了院长。一位高大强壮的老人，他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齐地像是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老人的眼神很亮，虽然手上已经出现了些许老年斑，但皮肤并不干燥，反而有种透亮饱满的感觉，他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很像是江火从前看到过的武侠小说中的内功高手。

老人，像江锦龙的老人，江火想。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场景，那时，江家的会议室里，也有这样一位老人在侃侃而谈，那是这具身体的爷爷，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留下深刻而不可磨灭的印象，那是他见到的第一位能力者。

现在，他还好吗？

或许是该找时间回家看看了，江火一时间有些出神。自从眼睛受伤后，他便不受控制的，经常回忆起从前的画面。那些画面，更多的时候，是一些记忆的碎片，它们纷乱而复杂，有些是他见过的，有些是他没见过的。

眼罩，蒙上了他的眼睛，却给他的心灵开了一扇窗。那些记忆的碎片经常像是海浪一般，汹涌而来，顷刻间就会占据他的内心。

或许，上天真的是平等的，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必然会得到一些别的东西。塞翁失马的故事虽然老套，但却蕴藏着真理。

“我是李天正。”老人伸出手，“我听说过你们的事情，很了不起。”

江火没有反应，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你好，李院长。”

一旁的何叹冰见状，微笑着从袖子中滑出手来，与老人一触即收。

办公室的气温似乎变化了一瞬间，靠窗的玻璃上凭空出现一层淡淡的冰霜，就像是电影中突然被插入一帧冰冷的画面，寒意刚刚出现，又转瞬间消失。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李天正收回手，深深望了江火与何叹冰一眼，接着道：“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我会支持你们的。”

“谢谢您。”何叹冰微笑道：“您也要保重身体。”

“当然。”老人挥挥手，办公室外一名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