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田土肥沃,每年产出要比寻常田地高出两三成,也就是前城主兵败山倒,田地收归衙门,他们才有机会分得如此良田。
明眼人也都清楚,这等良田在各个村落眼中都是香饽饽,若不是钟先生神通广大,断然是轮不到他们淤泥村有这等好事。
一时间,村民们对少年人的赞美声不断,纷纷举起酒碟要给少年人敬酒。
此时孙老头又发话了,挥着胳膊对大伙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感激小钟,不如我们一起举杯敬先生一杯。”
孙老头端起酒碟,双手高举而起道:“这一敬,敬钟先生对于我们淤泥村乡亲的分田谋生路之恩。”
言毕,百十人跟着将酒碟内的酒饮尽。
少年人亦是如此,黄酒入喉,嗓子里辛辣,心中却是暖意横生。
孙老头饮尽一碟,又倒满道:“大家再满上,这第二敬,敬钟先生年前糠谷救命之恩!”
又是黄酒入喉,少年人讪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不得不提,没有小钟你的糠谷救命之恩,不知多少人要被饿死,哪还有今日喜分良田的好事。”
孙老头摇摇头,手中动作却不停,再度满上酒碟。
郑重将酒碟举向钟鸣,还有梁余,然后高声道:“这第三敬,我们不止要敬先生,还要敬终日里为淤泥村奔波的梁余,大痴,这些热心的后生,当然还有今日到此,为我们保卫边疆的校尉大人,还有诸位兵骑大人,正因为有你们的沙场拼搏,才有我们淤泥村今日的安宁。”
孙老头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酒碟举向杨延朗,以及院外的兵骑,环转一周才仰头饮下。
这番话中有老人对众人的真情,也有对人情世故的极深理解。
总之,三敬钟先生,已经将晚宴的热情推上高峰。
麻衣少年人意气风发,谈笑间不失儒子风范。
黑脸少年手足无措,连连举起酒杯,对于突如其来的敬意应接不暇。
李木匠则是笑着自斟自饮,对上将军道:“你这侄儿了不得,头角峥嵘似蛟龙,不应是这烂泥塘之物。”
上将军笑着喝了口酒道:“我这侄儿自是有二哥的英雄风范,英雄出少年嘛,倒是你,本应是九天之上腾云龙,如今不也是委身于这烂泥塘,同是池中物,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眼神迷离间,李木匠吟诗一首,伸手又去拿那酒坛,却未想一坛黄酒已然见底。
又是苦笑,李木匠叹息道:“罢了,饮酒七分醉,正是好醉,微醺微醺。”
说完,李木匠紧紧肩头披着的长袍,起身便要向外走。
杨延朗支着双臂在桌上,手中的酒一口口慢慢喝,也不挽留,只是问道:“要走了?”
李木匠稍稍驻足道:“走了,替我谢过钟小子,这酒是我离开洛阳后喝得最尽兴的一次我如今已是这幅落魄模样,也不求有朝一日再回云端,只想平静度过下半生,还望杨大人成全。”
这次上将军没有答话,只是耷拉着眼皮饮酒。
驻足许久,李木匠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淡然一笑,潇洒离去。
胡猎户却是不满的拍桌而起,对上将军道:“杨延朗,你别得寸进尺!”
本是威胁的话,上将军却也只是抬抬眼皮,仍是细细饮酒,半响才道:“胡塑,你也要认清当下处境,好自为之!”
孙龙虎见此场景,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怒喝道:“姓胡的,你莫要出言不逊,别忘了,你已不是禁军首领,如今只是个山野村夫罢了。”
胡猎户虽然横眉竖目,却也不敢真拿上将军如何,只是狠狠抓住实木桌边,再松手时,桌子已经缺了一块,只留下爪形痕迹,那块实木竟然在他手中化为碎屑。
碎屑飘飘洒洒落地,胡塑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杨延朗陷入深思。
而另一边,钟鸣以不胜酒力推托,终于没人再来给少年人劝酒,他长吐酒气,重新落座。
等少年人再看向对面的位置时,才发现李木匠和胡猎户已经不知踪影。
趁此机会,少年人终于也能将心中疑问提出,于是对杨延朗问道:“叔父,那李木匠究竟是何来历,我看他气度不凡,早对他有所猜忌。”
杨延朗幽幽叹息道:“此人来历你还是不知为好,只是记得,今后少于他接触,还有那胡猎户,见到他二人你避开便是。”
言毕,杨延朗又感觉不妥,继续道:“侄儿你还是早日将村中事办妥,离开这村落,随叔父进城去。这淤泥村鱼龙混杂,对你的成长不利。”
“是,叔父,小侄明白了。”
抬头看向隔壁灯光摇曳的院落,少年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