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用三种规则将同一份信件记忆三次,目的是确保记忆没有出错,虽然这极少发生。
对于那些还没有被破译的密文来说,一两个字母的变动,都有可能将解密引向错误的方向。
他曾吃过一次亏,代价是在沉闷而混乱的三个月中一无所获,最后发现是自己记错了一列字母的位置。之后柯林宁可把密文记三次,也不愿意再体验一次那种在死胡同里乱转的绝望。
以这种方式从报房里“偷”出资料,每天能获得的文字量,大概在四万个字母左右。
但仅仅是获得这些字母,仍没有彻底攻破神学院的防守。
因为这些字母都是混乱无序的,它们经过加密,只要不知道解密方法,就全是乱序的天书。
但是,他在前世是一个什么都懂一丢半点的杂学家,曾经三分钟热度地对符号学产生过兴趣,于是或多或少地,对古代密码术有过了解。
结果没想到,在下辈子派上了用场。
大概是因为相信红字仪的共振本身不会被窃听,这些密码所防备的仅仅是身为普通人的报员们。同时又考虑到加密和解密操作便利的问题,故而寄信人大多不会选用过于复杂的密码,同时也疏于防备,他们长时间不更换加密方法。
单字母或多字母替换密码,简单举例就是用一号字母替换三号字母,五号字母替换二号字母,顺序随机,从而将原文的意义隐藏起来。他们用的绝大多数是这两类。
而柯林在前世曾读到过攻克它们的方法:字频统计法。
对于字母文字来说,各个字母的出现频率总体上是可以确定的,从而可以通过某个字母的频率去推测它究竟替换了哪一个,剩下的,就只是填字游戏而已。
只要获得足够的文本量,字频统计可以对单字母替换法攻无不克。甚至如果熟悉那门语言的元辅音结构,造词规律和一些特定的词汇,比如单字母的词汇足够熟悉的话,那么只需要少量文本就可以破译出原文。
为此,在这几年间的日日夜夜里,柯林将安赫语词典反反复复地研读了无数遍。
这些努力的回报,就是能够越来越顺利地破译出学院的信件。
而那些信件,都是对神学院上层来说也及其重要的研究材料,它们关于超凡神秘,关于以太和虚界,以及那些三重帷幕之上的未可知之物。
同盟境内,对于与超凡和神秘有关的一切,都被十分严厉地隔离着。
虽然普通人多多少少从一些荒诞离奇的传说中知道巫师和魔法师的存在,但却极少能窥见其真容。因为有权公开使用超凡力量的人本身就凤毛麟角,而且大多处于同盟和教团极为严苛的管控之下。
如果一个人被证实犯有散布和滥用巫术罪,那他就会被无条件处死。虽然经历过一百二十年前那个人人自危的恐怖狩猎年代之后,这两条罪名已经被严格地束缚起来。但这也促成了非官方的魔法师们纷纷转入地下,在一般人难以触及的阴暗中默默无声地传续自己的学说。
在世俗和超凡这两个领域之间,有着极为严苛的知识壁垒。
几乎所有可以让人晋升到超凡境界的资料,都已经被教团的图书馆收集并封存起来,禁止任何形式的复制和扩散。
而成本极高的红字仪之所以会在各大神学院中被密集地使用,恐怕也是为了规避相关材料泄漏的风险。
从这类隔离措施中,市民间衍生出了很多至今仍在窃语的传言:
据称有一些格外极端的教士,会用剧毒的墨汁伪造最著名的几本魔法书并投入黑市。
那些痴迷于超凡却无知的人,往往会花费重金却买到这种书。当他打开假魔法书读完第一页后,就会看见页尾“你已死亡”的留言,即刻中毒死去。
大量类似的传言,以及那些乡野迷信中对虚界的恐怖描绘,让人们对来路不明的魔法物品心怀戒惧。
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柯林对超凡的渴望。
因为他曾经进入过那种境界。哪怕现在所有与之有关的记忆都已经被人抹消,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却永远驻留在心里,久久萦绕不去。
只要体验到过它,就绝不会甘心再做一个普通人。
刚刚来到同盟,他浑浑噩噩地在街头度过数年时光。直到与伯父克雷吉相认,而伯父的学生海涅愿意引荐他进入圣一神学院做一些杂务工时,柯林才终于看到那扇紧紧闭合的大门,稍稍露出了一丝缝隙。
结果却不是图书馆管理员?他略微有些失望。
但是能成为那个报房中的人,也已足够令人知足。
整整尝试了两年时间,他才稳定地掌握用生命丰饶记录信件内容的方法,并且一点点扩大自己的“容量”。
但那些信件用安赫语写就,更何况还经过了加密,对于在辛西里出生不熟悉安赫语的他无异于用天书加密的天书,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点点将之攻克。
他彻夜背诵安赫语的常用词汇,直到对它们的构词法熟悉得如同母语。
回忆起破译字母替代密码的方法,并且在无数次尝试中,重新发现,甚至发明那些已经被模糊或是未曾读过的细节。
当他破译出第一封信件时,哪怕那只是一封对涉及超凡的实验材料清点的清单,却仍令他久久落泪。
壁垒被攻克了。虽然不乏巧合和偶然。
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有所欠缺,就不可能破除同盟和教团对超凡学识的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