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陶晓伟还读小学。有一年立春不久,雨水来得早,下得久。村前的鱼塘被水浸漫,水一直漫到最低处的覃光明家,厨房全浸在水里,只露出一行屋脊的瓦顶。厨房的墙是泥土舂筑的,泡久了,崩塌了一片。
一群小学生闻讯跑来看稀奇。覃光明这才想起,篮球放在厨房里,他和陶晓伟、张旺三人仗着水性好,潜入倾斜的厨房水中,搜寻篮球。
“你们几个小孩在哪里干什么?危险!赶快上来!”张兴正带人来抢救,远远看见他们在水里游动,厉声地喊起来。他刚接过队长的职,年轻气盛,颇有爷爷的闯劲。
陶晓伟窜出水里换气,发现一群大人在焦急地叫他们,连忙潜进水中,拉住张旺说:
“你大哥来,找不到球就算了,先上岸吧。”
覃光明还不舍,用力想移动压在饭桌上的横条:“可能就在桌面底下了。”
横条被椽子连成一片,哪里拉得动?
陶晓伟催促说:“大人都来了,我们上去吧。”
三人爬上岸。张兴看到张旺,斥骂声音更大:“你们三个小小年纪,不要命了?房子都塌一半了,还敢钻进去,就不怕砸下来吗?”
三个人不敢出声,低着头缩在一旁。
覃光明父亲看着房子泡在浑浊的水里,摇摇欲坠,说:“厨房里都是铁锅瓦罐和碟碗,还有我放在那里的木工用具,尽是些不怕水的东西。大家不要去冒险了,等雨水消了再说。”
张兴看了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对大伙说:“也罢,水退了我们再来帮助搬东西。”他把覃光明一家就近安顿到高处的两户人家落脚歇息,说:“看样子,雨水未停,水难退。一家有难,大家帮。你们两家就多点麻烦了。”
两户人家连忙表示,应该应该,谁家有困难,大家都帮忙。
几天后,水退尽了。张兴组织村民帮覃木工一家整理淤泥,翻晒物品。
张学问逢人就嘟嘟囔囔地说:“物极必反,今年雨水来的太早太盛,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果然,入夏以后,太阳一天毒过一天。每天,阳光白晃晃地刺得人眼睛生痛。连续两个月时间,天空吝啬得不肯降下一场泼湿路面的雨。
有几次,雷声阵阵,但天上的游云丝丝缕缕,连蓝汪汪的天空都遮不住,更不用说遮挡热辣辣的太阳了,一阵细丝般的雨探一下头,还不够地面厚厚的粉尘吸纳,就草草地收尾了。
村民望穿秋眼,苦苦等待,可是一场像样的雨都没有。
村前村后的树叶开始蜷曲,泛白枯干。地里的庄稼晒焦了,一片枯黄。稻田纵横开裂,即将扬花的稻禾枯焦得像一把残损的扫帚,周围干枯的稻禾,密密匝匝地护着中心几根尚存一丝生命的稻苗,稻苗依稀辩出一点淡淡的绿。
每天早晨,张兴扛着铁铲,带三四个助手,焦急地往四下庄稼田地行走。每经过一片焦黄的庄稼,张兴沉重地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干枯的稻叶,咬紧嘴唇,铁青着脸,哑着嗓子,心里仿佛在滴血:“遭罪呀!遭罪呀!”
各家的大人也跟张兴他们一样,每天地转一圈庄稼地,摩挲着晒焦的庄稼,眼睛都急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