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家漆红大门缝隙里,探出一个脑袋。
那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精瘦,两眼如豆,正是传闻中的黄管家。
黄管家先是看了看门前,没有看到半个人影,然后两点目光落在门前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上。
他本来茫然的脸色,瞬间怒火滔天,跳出门槛,扫向自家大门。
当看到左边大门被砸落了一块红漆时,他眼中恶毒狠厉之色暴起,望向街道,倒要看一看是哪个嫌命短的,敢来挑衅他家的威严。
今日就算是镇长那个死秃子,也非扒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结果第一个映入眼帘的,
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黄管家瞳孔猛地一缩。
那小乞丐,他见过。
两年前,他家曾养过一头咬人的恶犬,凶狠无比,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咬。
邪门的是,不知从哪天开始,那恶犬天天从灶房里偷肉,扒门往外跑。
一连七八天都是早上出门,中午才回,不知去了哪里。
有一次他带着两个人,偷偷跟出去。
便见那条恶犬衔着肉块,进了一个无人居住的破院子。
他跟进去一看,顿时傻了眼。
只见那条恶犬竟像一只小狗崽,温顺的卧在破败的堂屋门前,低眉顺目,摇尾乞怜。
而恶犬原先衔在口中的大肉块,则到了一个人的手里。
那人正是小乞丐。
那时,小乞丐斜靠门框,表情淡淡的,正一口一口,吃得满嘴流油。
黄管家只当是小乞丐驯服了他家的恶犬当内贼,偷嘴吃,怒不可遏,命人去修理那个贪嘴的小乞丐。
谁知那条恶犬倒先发狂,咬起自己人,被打手打死。
小乞丐力气不大,一时伤不到打手。
但他很耐揍,挨打时也闷声不坑。
最后打手打得筋疲力尽,一时不慎,反被他咬了一口,后腰上被咬下一大块肉去。
那打手疼得险些晕厥,踩断了小乞丐的手脚,将他五花大绑,扔去了无人的郊外。
后来听说小乞丐活了下来,还被人医好了手脚,但那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黄管家也就没去理会这等小事。
反正咬的又不是他的腰。
可没想到小乞丐今日竟敢主动找上门来,还用石头砸他家大门。
真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
黄管家怒极,不疑有他,当即回门,叫上四个打手,追了出来。
五人将小乞丐团团围在街道。
其中两人出手,将小乞丐手臂擒拿。
小乞丐用力挣脱,挣脱不动,小脸上露出凶相,呲着牙齿,左右摆头,一副要咬人的架势。
他的牙齿细密,锋利尖锐,十分骇人。
啪!
黄管家走上前,不由分说,先在他脑袋上甩了一巴掌,声音响亮,力道不轻。
小乞丐张口去咬,动作却慢了一拍,没能咬中。
“他娘的,活腻歪了,敢拿石头砸我家大门,谁给你的狗胆?”黄管家骂道。
啪啪!
又是两个大嘴巴。
小乞丐两边甩头,将牙齿咬得当当响,好似一口钢铁铸成的牙齿。
黄管家想起当年那名打手的后腰,被隔着衣服,生生撕下一大口肉。
他心生忌惮,指点四人,吩咐道:
“你俩别撒手,这叫花子咬人厉害着呢。
你们两个,给我打,照死里打。
对了,先用石头把他的牙给我砸碎了。
他娘的,我倒要看看,是看你的牙结实,还是石头结实。”
众人听闻吩咐,打人的打人,找石头的找石头,只听得嘭嘭之声大作。
这群打手平日里横惯了,以打人为乐,最喜欢听挨打者发出的惨叫声,简直比自家婆娘夜里叫出来的声音都要悦耳动听,让他们有种高高再在上,掌握别人生死的优越感。
但小乞丐挨了一通打,却没发出一声惨叫。
“呦,黄锤,今儿早上是没吃饭呐,还是昨儿晚上吃得太多啦。”一人颠了颠找来的石头,奚落道。
众人轰然大笑。
黄锤也纳闷。
他可是用了十成力气。
毕竟管家说是照死里打,他若不用全力将人打个半死,反倒要吃瓜唠。
可这小叫花子也忒耐能忍了,那么重的一击窝心拳,愣是没哼一声。
还有肋巴骨上那两下钻心拳,黄锤就是奔着听两声去的,结果却成了哑炮。
如今再被同伴讥笑,他羞怒交集。
身为一名打手,不能让挨打的人叫出声,甚至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实在是对他业务能力的最大质疑。
若是日后传到同行耳中,他都没脸见人了,说不定这个月的工钱还要被扣。
都是你逼我的!!!
黄锤满脸涨红,目光冰冷,攥紧右拳,奔着小乞丐稚嫩的小脸,轰砸而出,如铁锤一般。
如此劲道和速度,就算是打在成人脸上,也定要鼻梁骨折,牙齿崩飞,更遑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嘭!
“啊”
拳脸相接的同时,嘶声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
众打手脸上露出笑容。
可紧接着,他们的笑容便凝固。
因为打手们忽然意识到,
发出惨叫的,是黄锤。
啪嗒!
一截断指掉落在地。
大片血水如血水般洒落。
“啊啊啊啊啊啊……”
黄锤抱着自己拳头,疯狂大吼。
他的拳头上少了一大块骨肉。
就像一个苹果,被人生生咬了一大口。
白的是骨,
红的是肉,
看上去触目惊心。
而他的中指指根,则被彻底咬断,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