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知道你见不得四手四脚人样子的,分成四块了。”
虎子这才放下心来,往灶膛里架柴,见三叔抱着盐罐狠狠的用木勺掏了几下,把剩下不多的粗盐全倒下去,惊道:“三叔……”
“吃顿好的,三叔还沽了酒。”
“发财了三叔?”
三叔没有回答,只怔怔的看着锅气腾腾的出神。
不一会,有肉香开始弥漫,三叔用铲子搅拌了一下,道:“就在这吃吧,不起锅了,陪三叔喝一杯,等肉吃完再下渣子面正好。”
两人便在灶边坐下,一人占一角,下箸如飞,先吃了七八块肉,方端起酒碗咪了一口,酒香混和着肉香,说不出的快活。
三叔叹口气道:“这世道,没法过了,叔要去干一票大买卖,你干不干?”
“什么买卖?”
“你明天把你阿爷留给你的票据拿着,要是龚老九给钱,万事皆休,要是不给,也万事皆休,老子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虎子手一哆嗦,筷子松进锅里,忙快手一探捉起,讶然道:“杀人犯法,要坐牢斩头的。”
三叔埋头喝了一大口酒,半晌憋出一口气来,恨恨的道:“这窝嚢气憋太久了,辛辛苦苦种了田,谷子还没熟呢,不是匪帮来就是军队来,自己都没一口嚼的,今年盼明年,明年盼后年,年年如此。”
“凭什么让我们年年白干,天天饿肚子,凭什么你阿爷卖命来的十六两银子,龚老九说不给就不给?”
“你放心,三叔打探好了,汴梁城里老龙驾崩了,新皇登了金銮殿,下了一道令旨,这道令旨就是你我的活路,杀了人也不用怕。”
虎子怔怔的看着三叔,在火光忽明忽灭的映照下,三叔本来木纳憨厚的脸上突然就变的狰狞可怖起来,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问道:“什么令旨?”
“圣上扩召禁军,只看你是否矫捷勇猛,哪怕是山林盗贼,杀人放火之辈,只要应募了,所有罪过都没了。”
“啊?!”
“本来我也不信,可下田铺的牛二,早上执着刀闯进孙家,一连杀了他家七口,他那婆娘还是拖到堂上先祸害了再抹的刀,就这样血淋淋的去了募兵处,人家照样收,不到半个时辰,换上军服,趾高气昂的站在大街上,孙家人毫无办法,告官都没用,官老爷有募兵任务呢,哪敢抗旨。”
虎子满脸不信,道:“那牛二坏透了,朝廷怎么可能会要他这样的人进禁军。”
三叔挟一块黄蛤肉吃了,噗的一声吐出细骨,道:“开始我也不信,后来听着听着就靠谱了。”
“那老皇郭威一家都被前汉皇给杀绝了,当下登基的是他的假子晋王荣,听说满朝文武不服气的多的是,老皇有亲女婿,有亲外甥,凭什么轮到他这假子来坐皇位?”
虎子道:“然后这新皇就乱七八糟的募兵?”
“错不了,他要保皇位呢,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给三叔一句话,干不干?”
虎子的心里开始扑通通的猛跳,那张十六两银子的票据,是他压在心头的巨痛。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拼断了一条腿才积存下来的银子,在下邑城的当铺里寄存着,本以为最是放心不过。
哪知老爷子为了省食,吃多了没盐的河蚌肉,肚子里长了虫,腹胀如鼓,临死了都舍不得动一下的银子,虎子去取,却根本取不出来,当铺里咬定非本人来取不可。
虎子找里正,找衙门都没用,三叔等几个要好的家里人相陪着去闹也没有用。
人家说的振振有词,说这是他老爷子的财产,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来取的,当铺要讲信用,要保证客人的财产安全,非本人不得代领。
可人死哪能复生!
这个气呀。
可没有办法,人家有护院,有官府罩着,有钱有势,根本争论不过,事情三闹两闹的,便渐渐的拖了下来,可这口郁结气却随着苦日子的煎熬越来越浓。
虎子端起碗,把酒一干二净,道:“听你的,三叔,就干他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