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的地盘你说话。”
男人举起双手。
“那么容我小心确认一下,你们逆熵在长空市的基地,真的彻底失联了?”
“最后传回的画面是火光和爆炸。”
“那颗亮闪闪的迷人的宝石,也彻底弄丢喽?”男人耸耸肩,表情可惜。
“你可以自己去长空市,看看能不能从崩溃的律者领域里大海捞针。”
“唔,那么……既然我们的交易已经毁在了你的倔强小女孩手上,看来,我也可以离开了?”
“慢走不送。”可可利亚冷哼。
“别这样嘛,”男人轻笑,“这么不客气,我还想问问你关于‘冰雪夜’的事来着。”
可可利亚皱起眉:
“你们对那件事也有兴趣?它应该……和你们完全扯不上关系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神明想降罪世人,这个地球上的人都逃不过去。我们归根到底还是救亡图存统一战线嘛。”男人说,“虽然我想起天命自认救世主的模样就要犯呕,可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组织有个厉害的老混蛋掌控。所以像【冰雪夜】这种出乎老混蛋预料的事,我们当然也会有兴趣啦。”
“那和你们无关。”
可可利亚不耐烦地说:
“你们是天命视野盲区里的狐狸,可天命又不是只有一个盲区,狐狸当然也不会只有一只。那件事……是‘逆熵’和另一只老狐狸的事。”
“哦,是一只老到快成精的中国狐狸吗?”男人若有所思,“听起来就有意思,很有意思。这样的势力就算在可怕的‘神洲’藏得也不多吧?那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男人笑意盎然,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宝石的下落也许可以确定哦。两个小时前我收到消息,说‘雪夜’的主角又出现在长空市了——貌似是她亲手终结了第三律者。这也是我询问你的原因啊,高兴吧惊喜吧?”
“雪夜……”
可可利亚怔住,呐呐自语。有些面容和约定翻涌过心头。
“哦对了,还有!”
男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他沉重异常却无比轻微的脚步声。
“我背后的那群混蛋似乎还发现了一些好玩儿的事情。比如,在长空市好像出现过不止一位律者的崩坏能曲线图,再比如,你的女儿,布洛妮娅——她在这场舞台剧里扮演的角色很有意思,和那位弑神者也靠的莫名接近。给你个建议吧可可利亚!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对你的女儿产生兴趣……”
忽然教堂的钟声响起,附近的雪花被沉重悠远的钟声惊得四散飞舞。
新西伯利亚市比北京标准时间慢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此刻西伯利亚正在迎接黎明,天边微白,本该光芒四射的太阳被压抑在了阴沉的暴风雪后。
听说长空市风雨已停,那里想必是灿阳当空,温暖的光辉让人懒洋洋地闭眼吧?
可可利亚扬起头,不是期待晨曦突然出现,而是她听到了苍茫辽远的嘶喊声。
西伯利亚的图瓦人和哈卡斯人拥有独特的口技艺术。这种来自远古的音乐从来没有也不需要歌词,他们只是竭力地用嗓子发出声音,野兽一样怒吼。
这种口技的表演者只有男人。
可可利亚彻底怔住,呆呆地靠在教堂窗边。她其实不是西伯利亚原住民,所以也从未有幸欣赏这渺远粗狂的音乐。但你听到它的瞬间就会明白,它真的和书上描述的一样,是隆隆的蹄子敲打声,是几百几千只野兽的嘶喊。
是有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这种声音未在雪原上响起了?
有多少遗民回到了新西伯利亚?回到了这座死过又重生的城市?
可可利亚不知道,她只能听出男人的吼声里有隐隐的颤抖,像是风雪里担惊受怕的夜归人,像是身着兽皮,归家不见家的老猎人。
然而相似又全然不似的一道呼喊声,突然加入了表演。矫健雄壮的怒吼在空中上升、盘旋、炸裂。那大概是另一个男人,一个年轻些健硕些的男人。人要流多少泪才能发出这样的嘶嚎?
可可利亚心头悸动,她下意识低下头,透过窗户俯视雪地。
她看到一串深浅的脚印,花纹模糊,隐约像是鹿皮靴踩过的痕迹。
是他?
可可利亚眼前猛然浮现出微笑的棕发男人——
他用轻松的语气调侃不怕死的西伯利亚人,像是在同情他们迂腐执拗的性格,像是在嘲讽他们的恋家和思乡。
但也许老猎人说的没错,他似乎真的是什么遗民也说不定。
然而他并不打算寻根问祖。
他厌恶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他痛恨西伯利亚的雪原。他说到“这鬼地方活下来的生物都不正常时”,海浪一样的悲伤在他的心里拥挤。再被他隐藏。
只不过当嘹亮的歌声响起,突然间,血脉里记忆里的什么东西就被唤醒。无法再被隐藏。
第一道呼喊哽咽了几秒,像是孤独跋涉的异乡人偶遇同类,呜咽难言。而在它重整旗鼓重新回荡前,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呼喊同时响起!
于是在这个没有太阳的黎明,复苏的城市睁开眼,静静听着暴雪也无法掩埋的歌声。男人的歌声。
可可利亚流下眼泪,如见旭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