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小心的瞥了一眼杨老太傅,颤声道:“王...王爷,刑部右侍郎家中起火,刚有官人来报,说...说是给烧死了。”
永王沉默片刻后道:“知道了,退下吧。”
管家却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还...还有....”
“还有什么!”赵桓转头厉声喝道。
那管家几乎快哭出声,颤抖的继续道:“还有,吏部的几位主事今早都被都被刑部官差给拿下了,说是背上了不少人命官司。还有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通政司的左右参议今早也被查了。还有就是.....“他瞧了王爷一眼,不敢继续说下去。
赵桓捏了捏眉心,疲惫道:“继续说,说下去。”
“还有菜肆口的李掌柜,望月楼的陈妈妈,芙蓉酒楼的王老板,西南码头的张老头,都被京卫指挥使司给拿下了。现在门口站着许多府上来的管事,都说是...是来退礼的。”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赵桓木然的点了点头,示意管家退下。
老人这才捻起棋子,放落在棋盘之上。
“这些年你暗中经营,老夫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朝局混乱,谁人不求个自保?陛下无后,且重病缠身,你想争这皇位,老夫并不阻拦。只是你为了这皇位,都做出了些什么事?”
赵桓神色惨淡的笑道:“既然学生做的一切都在老师眼里,那为什么不阻止学生。”
老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些年,我的确也有想过若是陛下稍有不测,这大乾该由谁来继承。”
赵桓神色微亮,双手不自觉的捏住了掌心。
老人站起身,瞧着阴沉的天色,叹息道:“老夫这一辈子,几乎都交代这在大乾的朝堂之上,先后辅佐过四代帝王,是亲眼瞧着这大乾衰颓下来,不复当年盛景啊。灵帝在位时,这大乾的朝堂便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武帝虽勤勉,但却仍是阻挡不住这股子颓势。“
他话音一转,深深的看着赵桓一眼道:“赵恒,你可相信,即便你棋胜一招,赢了太后,最后登基的也不一定是你。”
赵桓咬着牙道:“我不信!老师!为了这一天我已经整整谋划了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来我都是怎么过的吗?每日每夜我都在盼望这这一天!如今太后大势已去!平凉侯压得他不敢动手,那赵煦还有什么本事和我争?除了他那姓徐的舅舅,他简直一无是处!”
老人没有回头,反问道:“所以你便和平凉侯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赵桓冷哼道:“又有何不妥?我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太后那两万大军逼退,他平凉侯则是给那个小家伙立威,各取所需罢了。“
杨老太傅摇摇头,沉声道:“你错了。”
赵桓一怔。
“你还是把西凉的那位军师想的太简单了。你可知道便是这短短数日,平凉侯已在京城里布下无数暗招,一旦你与景王拼斗起来,他们便可乘势而动。若是老夫不插手,你即便扳倒了景王,也会被他们趁势逼入下风,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赵桓霍然起身,惊声道:“不可能!若是真有动静,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晓?”
“谋定而后动,深思而熟虑,这位西凉的军师的确不简单,老夫六年前,到是看走了眼。”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自然是不知道,因为这位白衣军师的布下的暗棋,都在皇宫之内。“
”断不可能!“赵桓斩钉截铁的说道:”皇宫禁地,本就是全是太后的手下,他再怎么算策无疑,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能将人插入宫内,除非他是在此之.......“
他突然顿住,面色大变,喃喃道:“除非他是在先帝驾崩之时便开始谋划!”
嚯的站起身,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平凉侯本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然也不能守住边疆数十载。那位白衣军师更是了不得,只往那西魏寄出三封信,便搅得整个西魏天翻地覆,五年不得安生。”他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那书生文弱的模样,喃喃道:“后生可畏,了不起啊。”
赵恒呆呆的坐下,沉默道:”看来老师是觉得平凉侯更有胜算,决意帮助他去了?“
老人笑了摇头道:“你又错了。”
这位立朝五十年,柄国二十九载的老人认真的看向赵桓道:“老夫并非觉得他有胜算,反而觉着你这个老夫的得意门生,棋局更广,赢面更大。但正是老夫对你太了解了,反而让我心中犹豫。你可知最终让老夫下定决心的,是因为哪两件事?“
赵桓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深深看了赵桓一眼,缓缓道:“一是平凉侯在抵达京城之前,下令撤回了五年来耗费无数心血布置的所有部署,只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老夫。二是.....”
他眯起眼,那张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捋笑意:“便是那孩子认真听教的模样了。”
赵桓没有理会后面那句,而是咬着牙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老人站起身,起身准备离开,看了眼棋盘,他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你拜老夫为师时立下的宏愿吗?”
赵桓一怔,侧着头努力回忆起来。
是了,那年也是大雪,武帝才登上帝位没几年,他听母妃的话,懵懵懂懂的来到了杨府,在一片热闹声中,给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磕了几个响头。他哈哈大笑,问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自己说......自己说的是.....
“我要好好读书,要....要让老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要让我们大乾永保昌盛!”
老人缓缓离开,丢下一句话。
“为师虽废了你的根基,但终究你是老夫弟子,新皇年幼,我会替你讨个摄政王的名号。切记老夫从小教导你的那些话。“
“名利似纸张张轻,世事如棋局局新。你这一步错棋,老夫允你一次悔棋的机会,这皇位不是如你想的那么好,要知道,多少人杰,都死在那方宝座之上。”
赵桓再也忍受不住,朝着老人的背影大吼道:“我不行!难道那七岁小儿便行了?!”
老人脚步一顿,开口道:“他自然是不行,但是还有老夫在。这孩子的确许多地方不如你们,但这孩子身上也有许多你们没有的东西。老夫承四代帝王之托,便是要寻个继往开来之君,我相信他能做到。”
永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死死的看着面前这副被困死的棋盘,双手握拳,指甲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