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位大人有事要奏?”栾公公朝堂下望去。
“微臣有事启奏。”
但见左首文官站列中间走出一人,双臂抱圈,俯首深躬行礼。待他礼毕抬头,古震见着了登时如遭雷击,目怔口呆。此人黄面短须,竹清松瘦,不是旁人,正是廷尉章铁!
“章爱卿,所奏何事?”萧珝问道。
“回禀圣上,微臣日前得获一首诗,当中暗藏大逆之意。臣自觉此事殊大,故奏请圣上知悉。”
“反诗?”萧珝双眉一蹙,脸色瞬息间变得异样冷峻。
堂上众臣听得圣上口中道出“反”字,顿时相互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议,不时有人将目光偷偷瞄向古震。本以为至少今日朝会大可风平浪静安然度过,谁料奇变陡生,终是在劫难逃。古震此时虽心慌意乱,但于面上仍是坦然自若,只低头细细聆听章铁要如何奏禀此事。
“正是反诗。”章铁继续道,“那诗被人提于江畔酒楼的粉墙之上,微臣已命人原样誊抄下来。”说罢,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自有太极殿中的内侍太监上前接过,转呈于栾公公。
“圣上。”栾公公小心翼翼将那盛有纸张的朱漆托盘递至萧珝跟前。
“你来念予朕听。”萧珝合上一双凤眼,上身往后倚靠椅背。显然这一早上数个时辰不休不止的朝会着实令他疲惫。
“这……”
栾公公面露难色,迟迟不敢奉旨。他心思细腻,既已明知是反诗,恐当中有一些大不敬的污言秽语。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诵读,若反诗冒犯了天威,驳了圣上颜面,虽是奉旨诵读,仍免不了要吃一顿训斥。
“无妨。”
萧珝知他心思,复又催他念诵。栾公公无奈,只得遵从。
他小心捏起托盘上那纸张,徐徐展开,斜侧过身子,大半面朝向萧珝,小半面朝向殿上群臣,尔后调高嗓音,尖声念道:
“手握乾坤倚龙泉,斩邪扶正解民悬;
萧萧霜飞十月间,梁雁北归玉门前。”
栾公公当廷念诵,群臣无一不伸长脖子凑耳去听。他们之中虽有人事先获悉反诗一事,但均是齐东野语,道听途说,压根儿不知这反诗究竟写得甚,怎的反。而今恰有机会一听,无人不好奇心大作。
区区四句诗,一霎间便念完。栾公公全然不察,心下暗道:此诗似是一首豪侠之作,亦没有用甚大不敬之词,怎么好说是反诗?尔后转念又想,定是自己才识浅薄,不明深意。于是他扭头偷偷瞧堂下文武百官,却见到他们一个个脸上大都也是一副如坠烟海、似是而非的神情。
栾公公回望圣上:萧珝仍是那一副双目紧闭,仰面后倚的姿势,稍有不同之处是,此刻他柳眉紧蹙,眼丹流转,显然脑中在反复琢磨思虑刚刚那几句诗。
猛然之间,萧珝身子向前一挺,柳眉倒蹙,凤眼圆睁,冲口而出:
“手斩萧梁!”
待在一旁侍奉的栾公公被他倏地坐挺吓了一跳,又听到他口中“手斩萧梁”四字,登时一怔,随即想到刚才自己念得那首反诗,瞬间恍然大悟。
“哎哟喂,老奴该死!”栾公公一脸惊惶,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那“手斩萧梁”四字道出,满殿朝臣尽皆听到。再何其愚钝之人,此刻亦都茅塞顿开,大彻大悟。众人心中无不叹服:当今圣上果真才思敏锐,竟一眼便识破了那反诗当中如此隐晦的玄机。
一时间,举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