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尊儒反法了,来我们水田这边就不了吗”?
孙队长“嗯”了一声不再回话,将手里卷好的老青烟点然了,他在想,反正现在又是我说了算了。孙庆文将夏文魁任命的李实组长撤换了下来:“李实啊,随大套子干活你跟不上趟,给你点俏活,队里打两个水泥牲口饲槽,你去南河岸边筛点石子、沙子”。
第三生队果然用了半个月时间,锄掉了全部草荒。夏文魁被调到四队去当水稻技术员了。
石溪竹当了水田看水员,将自己看管的一片稻田地管理得非常整齐,也经常参加公社的水田拉练会。他滿耳朵听到的都是省市区社,抓农业的部门讲的“不插6月秧,保证每亩一万八千穴”等等。
由于每年水稻在6,7月高温暴风雨季节,大面积倒伏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产量减半。果然今年水稻又是一个严重的欠收年。石溪竹看到各个地片的倒伏状况,开始怀疑上边推行的,保证每亩不低于一万八千穴,和不插6月秧的技术理论。
孙庆文觉得石成雨家有文化,又为人最善良,是值得依靠和重用的,又住一条街上,每天去生产队必经石家门口过。因此晚饭后有事无事他都来石家坐坐。
时下正执腊月,一年收成完毕。每天十公分的分值为三分三,去公益金公积金农业税无一家分出钱来。
就等过年了。孙庆文很难过,他在想:生产队挣公分越多的社员越是欠小队的越多,一个社员的一天劳动,还拼不过一个老母鸡下的一个蛋!可是鸡猪又不让多养,多了就是资本主义。
孙庆文心乱就来石家,但从不主动谈什么话题,他知道,石老师家看到什么问题会主动提醒他的。
然而这一次,不是石成雨老师提示什么,而是小石老师石溪竹向他侃谈了一番:
“孙队长孙大哥,你安排我去水田看水,是为了我清静,但我没敢怠慢。我弄明白了水稻倒伏减产的重要原因”!
“哦”?
“我们这里是菜田改的水田,土地非常肥沃。不适合上边推广的水稻栽培方法。原因就在省市主抓农业的技术误导了水稻生产。并且强制全省执行‘苦干大干红5月,25日插完秧,坚决不插6月秧’,这都是错误的!早栽秧正使水稻抽穗灌浆期遇上了,7、8月分的暴风雨季到来,因此倒伏。就是不倒伏的部分,由于生长期过长和徒长,出现早衰减产。推迟栽培为5月25日至6月5日就可以躲过灌浆期暴风雨季,并且禾本科的一个特性是,缺肥生长期推迟。”
“有道理,你说的这个对呀,孕穗灌浆开始头重了,要是躲过暴风雨季,它就不能倒啦!这些年都枉费了,弄权术瞎指挥坑人啊。”
“我们晚栽又给足了肥,既避免了早衰又躲过雨季倒伏,就必丰收无疑。另外合理密植,以往都是直接理解为密植,这是全地区在犯的同一个错误!由于密植,过早的封垅了,风、光、温、碳不能到地面,因土壤低温和密闭缺二氧化碳,不适益水稻分蘖和茁壮成长而减产。
水稻的主穗弱小,蘖穗强大,稀栽透光地温高分蘖依然有效,且一天顶它三天的积温量,时间抢回来啦。何必要密植呀”!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公社农业技术推广站指令,各村选拔一个有威望的水稻技师,搞出样板田来。杏花村大队就委任了第一生产小队水稻技术员白新政的三弟弟,白老嘎瘩白新得搞十亩样板田。
水稻育苗工作又开始了,杏花村的街道两旁的墙壁,到处刷新着白灰写的标语:“苦战大战红5月,25日插完秧,坚决不插6月秧”!石溪竹将自己的栽培方案讲给了本队水稻技术员胡志,胡志即刻就仰头否定:
“那可不行,读书时我崇拜你聪明有才,毕业以来我看不好你,成不了事,要不就多事你能从学校出来吗。这三队水田,我现在是技术员,你是看水员,是归我领导的,别忘了我是白主任派来的。做人不认命不行,你爸是着凉的,我爸是抗美援朝军人,那能一样吗,你就忍着点吧,啊”。
胡志说完调头走了。石溪竹正觉得无助的时候,孙队长来了:“小亮,你提的那个水稻栽培方案,我们可以试试”。石溪竹回孙队长:
“胡志刚才死口拒绝了”。
“他说了算我说了算,你看的这片地,就按你的方法作”!
“肯定要有很大阻力的”。
“沒事,我到时候有招儿对付他们”。
“谢谢队长支持!”
5月1日。全省一刀切开始水稻插秧,这里的5,1节,水和空气仅在零度上下波动,因为还沒有进入无霜期。去年的最后一场霜竟然是5月16日。村里的大喇叭喊着:
“各队水田开始练兵……”三队孙队长只派了一个女工组,一个男工组到水田应酬。而菜田保留了两个男工组,和两个女工组。
几天后。胡志发现水田栽秧进度落后于其他三个生产小队了。他知道自己是玩不转孙队长的,自己还穿活裆裤时,孙庆文就是队长了,并且小时候不听妈的话,妈都是吓唬他“孙大虎来了”!所以从小就怕孙大虎。
胡志将四分干通三队水田的总闸板向下闩上了一半,洗了洗靴子上的泥,骑车去大队告状了。
大队部办公室里。白新政侃侃大笑:“哈哈哈,全公社,25日插完秧,舍我其谁也,争取23日”!章二利陪笑道:
“那是那是。这个这个……一抓就灵生产进度肯定上去了。我们让各生产小队的政工队长,在自己队管辖的社员中抓个典型,杀鸡给猴看,就都老实听话快干活了”。
白新政满意地连连点头,在场的四个队的政治队长中,三队的赵明明表现不认同:
“我们三队,我找不出来谁坏”。章二利瞪了赵明明一眼:
“我怎么就听三队社员叫一个什么人‘老坏’的呢”?赵明明甩头看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来:
“人家那是外号,张玉成的儿子名叫张兴怀,人们叫他老怀,兄弟媳妇小舅子的就逗他叫老坏”。白新政听明白了:
“我去公社开会路过东台子,人家搞的就挺好。大概是两个小队的,就有两伙坐着的社员,其中都有一个人在前面站着的。这个不难吗,实在找不到现行的,还有麻将桌上的人吗,我就不信抓不着典型大家回去办吧”。
人们散去了,胡志进来了:“白主任哪……”
“別急,你慢慢说”?
“我,真着急呀,今年我们三队栽秧落后啦!石溪竹在破坏生产”。白新政探脖问:
“此话怎讲”?
“他骗孙队长上了钩,推迟栽秧,这这不是破坏生产吗,他这分明是在报复挨过批斗,让我们村在全公社落后!去年我就不同意孙队长将他安排到我们水田来。他在学校那样,在我们水田看水就不那样了吗”!
白新政听了胡志的一番牢骚,明白他是在恐慌石溪竹的才能。便扭头向政工主任黄圣业,以示听黄圣业的意见。黄圣业很柔顺:
“这,哈,那个那个那什么,看来是还沒干那啥呀,我们还得那什么。白主任,那哈您挥手我们前进,您看怎么办”!
白新政收回了长脖子,摸了一下自己的长下巴:“现在整石溪竹的责任,理由还不充分啊,三队社员不去栽秧,这调动社员的权力是队长孙庆文啊”?
一个午饭时分。地里无人,风平浪静。石溪竹悄悄来白新得的样板田,果然不同凡响!看是稻苗黑绿茁壮厚实,已高出所有其它地块十余公分。这明显体现了生长期长、密度大、相对氮肥力已过剩的生态。他直起腰来展望这十亩壮观的地连连摇头,他看着田里插着书有“样板田”字样的牌子:“确实一点都沒有违背省市水稻专家们的技术模式。看是身先士卒的壮丽。但倒伏又要从牌子向外扩散开来,几乎绝收。开水田七年了七年倒,平均亩产不到六百斤”。
大队的大喇叭喊道:“三队的孙队长,你到大队来一趟”。胡志赶忙离开,假装去厕所,跳墙遛走了。
孙庆文不敢怠慢,他俩脚泥进了办公室:
“找我”?白新政抻过脖子,很柔和问:
“那个,你们三队栽秧去的人不多呀,落后啦,公社精神可是25日不插完秧的,要挨罚的?”孙队长早已准备好了:
“蔬菜社的粮食生产是副业,解决社员定量口粮,有余分才交公桹。口粮不够分,那上边也给返销粮的,返销苞米八分钱一斤,每斤口粮还能少花六分钱,水稻一角四送粮库啊,社员还少点陈欠”。白新政拍桌瞪眼:
“你这是在破坏生产,先治坡后治窝”!今天的孙大虎异常的心平气和:
“请大队放心,三队保证25日插完秧。我们是蔬菜生产队,蔬菜产量是国家计划经济,以黄瓜西红柿为例,那西红柿不先栽到地里,就赶不上去菜站卖四分钱一斤的价了,你说刚下来就一分五一斤了,闹心不”?
“保证25日插完秧,这可是你说的啊”。
“沒错”。
“如果完不成,你这个队长算是彻底当到头了,还有石溪竹,他也很危险,再弄出事来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5月24日。大队喇叭又喊起来:“孙庆文你马上到大队来”!孙庆文来到大队部,他坐下卷了一袋老青烟,抽了一口后,连续咳嗽一阵。白新政一直不说话,趁孙庆文咳嗽不注意,向政工主任黄圣业努了努嘴,黄圣业双手扣起在桌面上:
“咳嗽病又犯了。是这样,我昨天从公社开会回来。区里主抓农业口的彦主任主会,会上,是公社来我们村蹲点的姚仍良,汇报了你们三队栽秧落后的情况,我挨了一顿臭骂,你就作好心里准备吧”。孙队长解释道:
“沒问题呀,明天一天我们全完成了”。白新政憋不住了:
“明天能完?四分干边上石溪竹看的那片地,一点也都沒栽呢呀”?
“那块地”,孙庆文将烟头掐了:“那块地不是苗床也都在那片呢吗,那不得将苗床也耙地完了,等一起栽苗床地吗,那个不能算数,哪村的苗床地,它也都得25号后栽的”!黄圣业插了一句:
“孙队长的苗床面积就是大了点”。白新政憋了一肚子气:
“我我恨不能马上将你送回牛圈里去”!孙庆文笑了:
“我沒有文化,听说又来了三个城里来学习的,人家可都是文化人,我还真想和他们混一混,多懂点做人的道理”。
“你你,来人哪”,白新政这一喊,章二利马上出去叫进来了两个执勤的民兵,白新政瞅了瞅三个人:“去去去,都出去”!章二利忙轰出两个执勤的:
“出去出去吧”!王云才两个人忙出去了,白新政还在喊:
“怎么还不出去呢”?章二利有些不解:
“这,我也出去呀”?
章二利也出去了,但心里却想,我是常委呀。
黄圣业看出了火色,他凑近白主任低语:
“这个时候,您是知道的,我家祖上世代是庄头。我也知,现在是农时春播非常时节,別忘了去年,现在关系到一年的收成,不可临阵斩将”。
白新政在想,第三生产队,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呵呵”他笑了:“孙庆文孙队长,这个账有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