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厚重浓密的乌云南移着,仿佛一阵暴雨即将在望,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
晋城城头上,处于高度戒严状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日夜都有宋军在城头来回巡逻,隔着老远就可以看到点点火把的光亮来回穿梭。
晋城是泽州的州冶所在,地处晋豫接壤之要冲,为河东南下中原的门户。为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这里曾爆发过多次会战,著名的长平之战就发生在泽州境内的高平附近。
泽州刺史张福,今年约四十余岁,身材微微发福,皮肤白皙,相貌古板。他是贡举出身,之所以从底层一步步做到了如今的位置,就是因为他谨小慎微,做事仔细,深得上官欣赏。
刺史是按照唐制,为一州最高长官,掌管军政大小事务。
张福在汴梁有一些关系,他最近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官家改朝换代之后,有意废除刺史一职,改由朝廷外派的知州担任地方长官。
刺史都没了,那他张福该干什么?
尤其是如今朝廷官制复杂,很有可能他会被授予一个空头官衔,调回汴梁坐冷板凳。
这可不行,张福辛辛苦苦才做到今天的位置,绝不甘心就此闲置。
他早就得到风声,北边潞州的昭义军节度使李筠起兵在即,一旦他率军南下,泽州首当其冲。
张福心里当然害怕,李筠是名将,手握四万兵马。而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手中兵少将寡。
但是,在这次危机中,张福也看到了立功的机会,只要他守住泽州。那么他不仅可以成为泽州的第一任知州,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入朝为官。
张福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他生在五代乱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为此,张福整整准备了一个月。他把泽州县内所有县城的厢军粮草都集中到了晋城,又动员一万民夫工匠,把城墙加高加固,使得本就算是坚城的晋城更加固若金汤。
目前,晋城内已经集结了三千五百厢军,还有两千临时装备起来的精壮,足以支撑数月的五万石粮草。
靠近城墙的房舍已经全部被拆除,所有用石料做成的房舍,甚至连寺庙都被推倒,被打磨成一块块炮石搬上城墙。
夜风飒飒,张福站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数里之内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光秃秃的,好像被劫掠过一般。
他不禁得意一笑,李筠,看你拿什么攻城?
泽州司马郑湖走到他身边说道:“张刺史,弟兄们日夜守城,十分疲惫,能不能让他们休息一下?”
“不行!”张福面孔一板:“万一李筠今晚攻城,怎么办?”
“厢军还好,可是那些临时召集的精壮,他们不是真正的士兵,已经离家多日,都吵着要回家。”
张福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骂道:“真是蠢货,城破了谁都没命!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郑湖小心翼翼道:“那可以让他们轮班回家,分三次,每次半天。”
张福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了,点点头:“也行,不过你要注意他们的动向,别一去不回了。”
郑湖正要领命下去,这时,他忽有所感,抬头眺望。一点点火光在他眼中出现,逐渐放大,占据了全部。
张福大吼一声:“全都给我上城,敌人来了!”
这是一支在夜色里行军的部队,约有两千人,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像一条火龙,由远及近而来,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张福以为自己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可事到临头,他的身子却不停的发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郑湖见刺史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姿态让将士们看见了怎么得了?
他悄悄移过身体,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挡住了张福。
城头上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宋军,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了敌人,滚木礌石都准备好了,投石车的轴杆高高扬起。
“咯咯”“咯咯”
郑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厢军是用于地方治安的。很多人根本没有打过仗,还没交战,已经吓破了胆,这仗还怎么打?
敌军近了,大约有两里距离,几枝箭歪歪斜斜的射了出去,飘出七八十步,掉落在地上。
“郑司马,你说,这些人准备干什么?这么点人不够攻城的啊?”张福的沙哑着声音问道。
郑湖军伍出身,一直不被张福看中,不过这一次,他却是张福最值得信赖的人。
“我也看出来了,他们没有带攻城器械,轻装简行。有可能是先头部队,等等,他们绕过晋城,往西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