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炙热的阳光还没有退去,浅黄的新月已经高悬于天,徐徐的江风还带着暖意。泊在渡口的行船们,星星点点渐次点亮了船上的灯笼,红的、黄的倒映在江面上,随着江波荡漾成一个个弯弯曲曲的影子。
船头一个李珺头戴斗笠,嘴里叼着一只草根,坐在船甲板上。
江面远望西边不急不慢驶来一艘船,帆已落桅,隐约可见白帆布上有一个黑色的“威”。行惯江上的船家都知道这是一艘官船,京威局的船。
这艘船最后停在李珺的船边上,她收了几杆子也没有钓到鱼,不禁有些气馁,看了看身边的小木桶,摇摇头收了钓竿。
舱内,沈拂还未收笔,卷纸上密密麻麻的画满了线条,还有很多细小的标注。
此刻看见李珺从外面进来,把斗笠挂在墙上,去扯了汗巾来擦脸,小脸鼓着,不说话,看来小丫头有些不开心了。
吃了这些日子的江货,李珺早就腻了,本来今日停在江宁府,说好去岸上打打牙祭,尝一尝他们这里的时鲜玩意。
偏沈拂要趁着行船闲暇的时间,将他们这几个月的游历记录下来,一写起来就忘我而不停笔,说是记忆思路会被打断。
“外公,你画好了吗?”李珺倒了一杯茶。
沈拂放下笔笑道:“差不多了,珺儿钓到鱼了吗?”
“成日钓也没钓着几条。”李珺靠在窗口嘟着嘴。
沈拂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图纸,笑着用镇纸压好,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夜色慢慢明显,新月轮廓也更加清晰。风小了很多,那官船上的“威”字旗也偃旗息鼓地耷拉下来了。
“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但是恐怕我们还要多待一天。”
“为什么?是个好天怎的还不赶路?”李珺好奇地问。
沈拂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想去逛江宁府吗?收拾收拾走吧。”桌上画卷墨迹未干,沈拂又把船家喊进来叮嘱了几句。
李珺还没回过神来,“真的要出去了圈?诶呀,外公,等等我!”
船夫扶两人下了船,岸边早有马车候在那里。
上了马车,不一会就到了武定坊。
既然要逛,李珺就不肯再坐车,遂又下来步行。
往左边就是麻皮巷。李珺尽挑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尝,吃了煎果子、软香糕、花生酥,还让沈拂在后头帮她买了蜜枣、油饼捧着。
过了桐林湾就来到了热闹的秦淮河畔。
河面上有不少画舫,来往桨橹如麻,丝竹盈盈,不绝于耳,热闹非凡。沿着幽幽的河畔前行,凉风习习吹来,李珺顿觉脚酸,沈拂引她坐在河边休息。
这时一艘画舫从面前驶过,上面传来女伶奏乐之声,有几人在舫内饮酒,影子映在斜开的窗上。
谈笑之间,那船上有人起身推帘而出,这是一个中年的男子,一身直缀长衫,黑色的方巾已经拿下,走路摇摇晃晃,旁边小厮立刻扶手上前。
可能是饮酒过了,男子还是觉得不舒服,又趴到舫边,还没回过神来突然人就从甲板上翻身跌落到河里去了。
吓得小厮魂飞魄散:“来,来人啊!救命啊!”
此刻舫内几人还不知觉。
岸边一个黑影从李珺身后“蹭”的一声跳入河中,差点顺把她也带到河里去。
“哎……”李珺惊呼。
“你没事吧?”上好的红边木纸扇后面,一张俊美得如戏台上的小生的脸,温和关切地询问着,看这模样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似乎与那救人的是一起的。
“没,没事。”李珺回道。
岸边很快也聚集了好些人,都焦急地看着喊着。
只见那救人的男子快速游到落水之处,河道上画舫灯影绰绰地倒影在河水里,但还是看不清河里的情景。
突然落水男子被猛地顶出水面,还带着些呛水的咳嗽声,大家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甲板上刚才同他一起饮酒的人都站出来了,如果刚才还不太清醒,现下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