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着,便见初冬领着两位女子缓步走进,这韩家双珠倒并非浪得虚名,年纪稍长一些便是韩家长女韩罗嫣,芙蓉之姿,端的是楚楚动人。小一些的便是那幺女韩梦颜,娇俏甜美,多的是几分女儿娇憨之态,确当得双珠之名。只见二人聘聘婷婷款步而来,云姕烑和云赪燚端是坐在那饮酒未动。
“姐姐,小王爷。”韩罗嫣端的是笑意盈盈,缓缓行了个礼。
“你怎么来了?”云姕烑侧头看向她,似乎有些微醺,脸颊微红。
“妹妹听闻姕烑姐姐归来,想着往日你我二人最是亲近,便带了些亲自做的糕点,前来叨扰。”
“既知叨扰,何必再扰?”云姕烑支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韩罗嫣倒是一怔,未曾想到她竟这般不客气,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你怎地这般说话?”
“那我要哪般说话?”韩梦颜许是年纪小,又被托在掌心里长大,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般嘲讽语气。
“不过是个小小将军女,也敢在我姐姐面前无理!”
“梦颜!”
“我哪里说错了,我姐姐可是要当皇子妃的!”
“放肆!”砰的一声,云赪燚手中的酒杯摔在韩梦颜跟前,吓了她一跳,抬头正对上云赪燚锐利的目光,吓得她一抖,她从未见过如此凶狠之人。姬南琋皱眉看着底下不过十来岁的少年,那周身锐利之气与年龄实在不甚相符,这便是云姕烑带大的孩子?过几年怕是能独当一面了。
“姐姐,梦颜还小,口不择言......”韩罗嫣眉头轻皱将妹妹拖至身后,还真真是弱柳依依。
“阿燚,收收脾气,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你也别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罗嫣,当年之言,可还在耳?”韩罗嫣一怔,紧咬着嘴唇呐呐不言。
“别说你做不做的成这皇子妃,你这不是还没做么?我顶着这郡主头衔,品阶就在那摆着,你那妹妹不分尊卑,我有的是办法治她,你说是与不是?”韩梦颜吓得小手发白,使劲拽着姐姐的衣袖,韩罗嫣哀戚戚的看着她。
“姐姐,我知自己有错在先,也记得当初你我二人桃林之义,你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无妨,我并未打算怎样,你也无需拐弯抹角,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道理并不难懂,说说吧。”韩罗嫣一愣,咬唇沉默了会开口道
“姐姐不在的这几年,我日日陪伴与他,我知他还念着姐姐,也怜他不易,不若你我二人不分大小,也好姐妹作伴。”云姕烑正要喝酒的手一顿,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眼前的柔弱佳人。
“不分大小,共侍一夫?你与我?”
“姐姐认为可好?”
“呵,你何时如此天真了,我若为妃,你便永远只能活在尘埃里。”
“你怎地如此霸道,难怪彧哥哥喜欢我姐姐!我姐姐让着你,不过念着往日情分,你还真当自己多了不起啊!”韩梦颜从身后探出脑袋,愤愤不平的叫嚣着。
“初冬,送客。”
“姐姐你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之外,你当知,他注定不会只有一人的。”
“那你便想方设法守着他到死吧,我可没兴趣和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初冬,送客!”
“韩小姐,请吧。”
“等下。”
“姐姐…”
“这杯酒敬你,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莫阻我路。”一挥衣袖,酒杯便飞至韩罗嫣面前,她突兀的伸手接住,姬南琋眼神危险的眯了眯,他自是知道这小郡主可能会武,倒是不曾想,这韩罗嫣文弱世家,竟也是个会武的。韩罗嫣看着杯中酒,愣了愣,脑海里回放着当年两人桃园里玩耍的情景,嘴角一笑,风华绝代。
“如此,我们就各凭本事。告辞。”一口饮尽,拉着韩梦颜,快步离去。姬南琋摸索着下巴,感情这闺中密友是看上了同一个男人,倒真是一出好戏,也不枉他半夜爬墙,只是那彧殿下倒是桃花满身啊。
“姐姐!你为何怕她!”韩梦颜走在韩罗嫣身后,嘟着嘴闷闷不乐。
“我不是怕她,只是不愿,棋逢对手虽好,终究耗时耗力了些,况且......”
“况且什么?”
“没什么。”韩梦颜奇怪了看了眼她,没再所说。在她眼里,她的姐姐很厉害,不然殿下怎会爱慕于她。韩罗嫣坐上马车,透过车帘看向云府大门。
“走吧。”
“阿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说着便勾唇一笑,斟满酒,饮尽。
“你之前不是替阿爹鸣不平么,若她从一而终,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可是女子不都该这样么?”云姕烑笑睨了他一眼,眼神却有些落寞。
“你还小,这世间情爱本就无常,大多女子愿随君在侧,能从一而终自然最好,不能也无需死守,莫不然要守着他到死么?若有一日你有心爱之人,便知有她一人足矣,若能舍,便不会得。”云赪燚正想说着些什么,初冬竟是又匆匆折了回来。
“又怎么了?”
“少爷,那彧...彧殿下来了,奴婢拦不住,许是已经到这园子口了。”说完便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云姕烑,云姕烑支着头看着那盈盈水光,似笑非笑。
“今日还真巧啊,都往我这园子里聚。”
“我竟不知你如此会享受。”躲在树上的姬南琋乍闻这男声眉头不自觉的紧锁,探头看去,便见一二十来岁少年郎,身着青色衣袍缓步而来,甚是英俊。云姕烑回头看去,多年不见他果真愈加丰神俊朗了。云赪燚看着他皱眉不语。
“这是阿燚吧,当年随你离去时不过一个奶娃娃,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初冬,送小少爷回去歇息吧,他刚饮了些果酒,莫要着凉。”
“是。”云赪燚随初冬缓步离去,一步三回头,刚出园子便打发了初冬,一个闪身,躲进那凤尾树林里。
“喝酒?”
“你何时这般喜酒了?”乾苍彧一撩衣袍,在云姕烑身侧坐下,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她已退去当年稚气,出落的愈加美丽动人,比之韩罗嫣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鹤城闲来无事随手学的。尝尝?”说着斟了满满一杯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放在鼻尖一嗅,当真是香浓。
“今日去拜见母后方知你已归来,为何不去寻我?”
“未曾来得及。”
“焮楽,你当知我很想念你,一直盼你归来。”听闻情话她倒是一愣,偏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乾苍彧被她这大胆的行为吓了一跳,缓了缓神后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焮楽,你可是醉了?”凤眼微挑,姬南琋看着底下的人心道:焮楽?焮楽可是你的乳名?叫的倒是亲热。
“未曾。”
“那你......”云姕烑缓缓抽回手,拢了拢她的秀发。
“方才,罗嫣来寻我,说了些体己话,你猜她与我说了什么?”
“我......”乾苍彧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可是看着她清亮的双眼,竟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我对你真心实意,对你说的每一句我都不曾忘记,我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也是情势所迫,你当知我心意。”
“所以你是在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与她只是逢场作戏?”云姕烑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自从你父母战亡,这几年我被太子诸多打压......”
“御景,莫要自欺欺人。你是要告诉我因我云家失势,所以你不得不为之?”
“姕烑你何必这般偏激?韩家能帮到我,也不会阻了你的路,你与罗嫣本就交好,不过是......”
“不过什么?”
“我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
“方才我与她已说的十分清楚,我这人向来分明的很,我的便是我的,那便是谁都碰不得的,若她想要,看在往日情分上,我送与她便是。”
“姕烑你......”乾苍彧整个人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峨嵋粉黛,微红的脸颊,带着微微醉意。
“都说我和我娘很像,怕是随了她的性子,别人用过的我定是不要的。既然你舍不了韩家,就莫怪我舍了你。”
“莫说气话。”
“那年桃花树下,你与我说,待我归京必红妆十里迎我,可对?”
“对。”
“你也曾说愿为我终一人尔,可对?”
“对,可是......”
“情不知所起而缘不知所灭。”
“御景,我们再无以后。”
“焮楽!你莫要胡闹。”
“你要娶我?”
“我自是......”云姕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蓦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好若千树万树梨花开,愣是晃花了众人的眼。
“焮楽?”
“那你这韩家妹妹可如何是好?”
“焮楽,你我多年情分,怎就敌不过这情势所迫?不过是忍让一时,日后.....”
“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丢掉的东西,谁爱捡便捡去,何来日后?”
“你......”
“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殿下了,凭的让人嚼舌头根子,也不怕你那韩家小姐吃味。”
“焮楽!你何必咄咄逼人,你向来温柔良善......”
“温柔良善?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出身武将世家,端的便是这锱铢必较的性子。咄咄逼人?呵,殿下可莫要叫的这么欢,我那闺名可是将来夫君唤的,莫要毁我清誉。”乾苍彧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终是一甩衣袖大步离去,他不曾想到她竟如此狭隘不肯体谅他半分。云姕烑支着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一勾满是嘲讽,却说不尽的悲凉。
“幼时无知,怎撑得住这情爱二字。”
“别躲了,出来吧。”姬南琋一惊,诧异的看向莫沚,莫沚也是一脸困惑,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林中突闻一阵窸窸窣窣,一个脑袋缓缓钻了出来。
“不是让你去歇息?怎地做那偷窥小人?”
“我怕他欺负于你。”
“谁能欺负于谁?若难过必是你给了那人欺负你的权利。”
“阿姐,你可是难过了?”
“……”难过吗?是的吧,涩涩的。
“那你刚才为何还想着让他放弃那韩罗嫣?”云姕烑一愣,看着远处喃喃说道
“人哪,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不是?我需要一个理由。”
“那你找到了么?”
“快了。”
“好了好了,去歇息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待云赪燚离去,云姕烑抿了口酒,随手将手中酒杯朝着树上二人掷去,姬南琋伸手接过,就着她的唇印嘬了一口,飞身而下落座在她身侧。莫沚看着他喝酒的动作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小侯爷素有洁癖,这旁人用过的他是断然不碰的,怎地这次倒是例外了?看向云姕烑的眼神蓦地恭敬了不少,这也是本事不是?
“不曾想,我这凤尾树上,居然还藏了两只耗子。”
“如此对待旧人可是不甚友好。”旧人?云姕烑看向身侧带着面具的男子,只看到一双凤眼,倒真真是勾魂的很。
“当年不是还要我入赘?如今便是翻脸不认人了?”云姕烑一愣,脑子快速转了个圈。突闻砰的一声,莫沚愣是惊的从树上摔了下来。
“原是小侯爷来访?这好好的大门不入非得爬墙?还带了只站立不稳的小耗子?莫不是爬墙爬上瘾了?”莫沚拍了拍衣袖站稳,听闻她的话又是一个踉跄,谁站立不稳了?谁是耗子!抬头见云姕烑看向自己,那姣好的面容蓦地让他脸色酡红,呆愣愣的看着她发呆。
“噗嗤,还是只会害羞的耗子,比你可爱多了。”姬南琋瞪向莫沚,莫沚抖了抖,小侯爷这表情活像个抓奸的汉子,这是吃醋?吃的哪门子飞醋?
“我今日倒是看了出好戏。”
“你倒是来得巧,次次都是好戏。”姬南琋又是一噎,他怎就次次被这女娃堵得死死的。
“这乾苍三殿下,可是很有可能荣登大宝,你这说弃就弃了?”
“你怎地和那长舌妇似得,我不弃留着过年?我弃了你要捡去不成?”听闻她的话,莫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云家小郡主端的是一副好口舌,偏就生的一副我见犹怜柔柔弱弱的样子,任谁乍一看都觉得无害的很。
“......你当年要我入赘,不若我娶了你?反正你那相好的不也另结新欢了?”云姕烑觑了他一眼,那一眼,魅惑至极,那微醺的容颜愣是叫人移不开眼。
“娶我?行啊,这凤丘小侯爷入赘我云家,似乎是我赚了啊,就是不知你这容貌能否入我的眼了。”说着,云姕烑便伸手摸上他的面具。
“主子!”姬南琋摆了摆手,看着面前的女子缓缓揭去他的面具,云姕烑看着这面具底下的脸孔倒是一愣,不曾想这姬南琋生的竟是这般模样,那是一张极具男性侵略气息的脸,俊朗的眉下凤眼微挑,瞳孔如黑曜石般闪耀,好似那星辰一般。性感的薄唇抿着,嘴角却带有一丝邪魅的笑意,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狡猾又恶劣的气息,就似罂粟般令人疯狂的魅惑,举手投足之间又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嚣张霸气,果真是一个矛盾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