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罗嫣站在殿中央,对着乐师点了点头,乐曲响起的那一刻她一个起身,踢起的裙摆飞扬,脚步轻缓,犹如仙鹤高视阔步,旋转、跳跃都淋漓尽致,尽态极妍,此刻她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竟将那鹤之态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曲闭无不拍手叫好,确实舞的好,这一绝也确是当之无愧,为她增艳不少,世家子弟看向她的目光满是爱慕哪里还有方才的一丝鄙薄。众人看向云姕烑的目光蓦地变得充满同情,桑连颉皱了皱眉,看了眼淡定的云赪燚。
“表弟竟是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该担心的人不正在那沾沾自喜呢么。”桑连珺皱眉扫了眼殿中央的韩罗嫣,再看向云姕烑,见她一脸的漠不关心不知为何,心突然便安稳了。
“表哥放心,阿姐向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桑连颉点点头不再多言,淡定的喝起了酒。
“连珺,这韩罗嫣虽不讨喜但舞姿确是卓绝,你那表妹怕是要吃亏啊。”桑连珺白了眼成珏朝云赪燚那边呶了呶嘴。
“你看到我表弟了么?”
“啊?”南宫驰探头看去,便见他旁若无人的喝着酒,似是连正眼都未抬过。
“这?”于思远摸了摸头,一脸的不解。
“你们再瞅瞅我那表妹。”回头望去,果真叫人嘴角一抽,只见云姕烑悠闲的吃着糕点,看戏似得看着韩罗嫣,见他们望去竟然还笑嘻嘻的点头回礼,众人一阵无语,该说她自信呢还是缺心眼?
“臣女献丑了。”
“姐姐莫要谦虚,这都叫献丑,那别人还如何活得下去?”说着一脸骄傲的扫了眼对面的云姕烑。
“小妹,莫要胡说。”话虽如此说,眼神却挑衅的看向云姕烑,她却似不曾听到,浑不在意的眯眼享受美食。
“云姐姐觉得不好?”
“啊?哦,挺好的。”云姕烑突被点名倒是着实一愣,尴尬的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一脸不走心的夸赞。
“妹妹的舞姿如此不堪?竟是入不得姐姐的眼?”韩罗嫣似是伤透了心,一脸的泫然欲泣,活像谁欺负了她一样,众世家子弟纷纷怒目而视,她简直目中无人,云姕烑挑了挑眉,笑道:
“我不是说了么,甚好甚好,简直是婀娜多姿、美奂美仑、美不胜收,恩,眉目传神、韵味十足、神形兼备?”
“噗。”姬南琋一口酒喷了出来,连白晨凤都嘴角狠狠抽了抽,这夸还不如不夸呢。
“哈哈。”连启明皇都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更是爆发出无数笑声,云姕烑无辜的看向众人,一脸我是认真的,你们在笑什么的表情,反倒让众人尴尬的将视线转向脸色难看的韩罗嫣。
“呵,郡主看来是技高一筹啊,不如还是郡主来吧,也好让我等大开眼界。”
“公主殿下对我还真是感兴趣呢。”
“可不是么。”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啊,我对你没兴趣啊。”
“你!”
“姐姐不可如此。”
“韩小姐,你别总是姐姐姐姐的叫,第一,我没有妹妹,第二,我贵为郡主,你这样让我很是为难。”韩罗嫣一噎,看了眼众人憋笑的表情,狠狠握拳。
“是臣女莽撞了,还望郡主海涵。”
“无妨,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成珏一脸佩服的看着云姕烑,捅了捅桑连珺。
“你这表妹真是绝了啊。”
“可不是。硬生生压了韩罗嫣一头。”
“切。这丫头坏着呢,你们啊且看吧。”说着丢了颗花生扔进嘴里,一副吊儿郎当样。
“陛下,您可记得当日之言?”云姕烑忽然对着启明皇问道,众人一愣,眼神诧异的在两人之间穿梭。启明皇皱眉看着底下的云姕烑不言不语。
“陛下,可知君无戏言?”大胆!众人无不替她捏了把冷汗,连韩权都审视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此时触怒圣颜到底是为何。启明皇看着底下固执的看着自己的云姕烑,蓦地想起同样倔强的未央,像却又不像,她的未央固执,却为他妥协,这孩子,固执,却倔强。魏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小郡主真真是大胆,他偷偷瞥了眼启明皇的脸色,见其叹了口气,便知,这一局,小郡主又胜了。
“准!”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启明皇,不知何意。
“如此,臣女便叩谢陛下成全。”起身的时,那嘴角扬起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明艳,生生叫人看呆了去。
“韩小姐,你可知刚才陛下允我何愿?”
“不...不知。”
“你我少时相识,说玩伴亦不为过。然否?”韩罗嫣犹豫了下,扫了眼众人,点了点头。
“然。”
“曾有一少年郎,表情谊,诉衷肠,言我归京之日十里红妆,可对?”说着转头看向乾苍彧,那目光有些许深情,些许释然。
“焮楽...”众人自是知晓这说的是何人何事,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向那坐着的小主子。姬南琋握着酒杯的手莫的一紧,看向乾苍彧的眼神很是诡异。苍旻幽凤眸一勾,嘴角满是嘲讽,自古薄情是男人啊。白晨凤扫视着众人的表情,颇是玩味,蓦地对上云姕烑一闪而过的目光,一怔,再细看去,竟是一无所获。
“书信从三日,五日,半月,一月,乃至三月。我便知,世事无常,情爱尤甚。”众人惊疑不定,怎会有女子张口闭口的情爱,于理不合啊,却默契的不曾打断。
“桃花林下,赠我朱钗许终身,然时已至,而人未逢。”
“我...”
“我娘亲曾言,情爱,事无常,无对错,无怨由。”
“既无爱意,何必相逢。怨偶终生,非我所盼。如此,我便放还你自由。”
“婚约就此作罢,情义皆空。”众人大惊,韩罗嫣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姕烑。这近乎放肆的言论居然出自眼前的少女,她傲然的立在中央,飞扬的发丝都似在宣誓,如此的大逆不道,却如此的明亮璀璨。
“姐...郡主若是怕输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呵,怕输?”云姕烑转头看向韩罗嫣,一声嗤笑,满是嘲讽。
“你当他是宝,在我这,不过是根草。你想要,拿去便是。”掷地有声的话让众人一惊,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敢言。众人的目光纷纷朝皇上看去,这女子的言论都能算的上犯上作乱了,可是陛下却不声不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胡闹!你我婚约岂是儿戏!”乾苍彧被她如此甩脸,甚是恼火。
“朕已准奏。”
“父皇!”
“你闭嘴!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不是想娶韩罗嫣?朕便将她指给你做个侧妃,让钦天监择个日子,早日成婚吧。”
“陛下!”韩权不可置信的看着启明皇,他堂堂右相嫡女只配得个侧妃?韩罗嫣听闻更是跌坐下在地。
“朕意已决!”那锐利的眼神,让韩权一惊,是了,他舍不得动那个女人的孩子,就拿他们韩家出气。好!好的很!
“臣,遵旨。”
“儿臣,遵旨。”
“罗嫣,你有所不满?”启明皇看着底下有些呆滞的女子危险的眯了眯眼,不是谁都能挑战他的权威的。
“臣...臣女不敢。谢陛下隆恩。”
“那就好。”
“韩小姐,得偿所愿可觉得开心?”
“谢,郡主成全。”韩罗嫣狠狠扣着掌心,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无妨,你不是想看我跳舞?如今这舞便当做贺礼,送与你吧。”说着缓步走至桑连颉处,盈盈一笑。
“表哥,素闻你琴艺了得,可有幸听得一耳?”
“荣幸之至。”
云姕烑站在殿中央看着众人展颜一笑,那眉间的红色花瓣冉冉生辉,此刻看来竟是妖艳异常,生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阵歌声方将众人的神志拉了回来,不知何时她身上那火红的狐裘已被随意的扔在一旁,那一身白纱裙,好似误入凡尘的仙子,就要乘风归去:
花前月明游,情有几多稠
儿时梦里花满楼,笑意浓浓
时间有梦,回忆难奏
月朗星稀梦中袖
相思梦,桃花谋
寂寞享清秋,无人纠
情正浓,旧时梦
酔饮三千酒,纵情忧
桃林钗如梦,花落不知愁
如今梦里霜满楼,寂寥秋秋
时间无悔,回首难候
花前月下清秋扣
儿时梦,残叶厚
举杯邀对酒,心生锈
情歌梦,月如钩
笑谈十年梦,事事休
桃花有梦,唯有梦里梦千秋,情多幽,恍然如梦。
钗凌无垢,未有情路九重楼,陈词旧,对酒当梦。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眼前少女长袖一甩,衣袂飘飘,好似无数花瓣随风飘落,琴声如水,不绝如缕,她看起来竟是身轻如燕,步步生莲,芊芊玉手婉转流连,那舞姿更像是花间彩蝶,那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好似天边明月,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雾中花,朦胧而飘渺,叫人可望而不可即。一曲闭,无人说话,无人鼓掌,寂静无声,待众人回神,殿中央哪还有她的身影,此刻的她正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饮酒作乐,似看透人间百态,而方才翩然起舞的女子就好似梦中人,酒醒而人自消。这一夜,云姕烑一曲成名,一舞定乾坤。
“三殿下以为如何?”白晨凤似笑非笑的看着乾苍彧,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看向他们的三皇子。乾苍彧沉着脸看着垂眸不语的云姕烑,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情绪,可惜没有,她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他甚至怀疑,那些过往是否真的存在过。
“当日无愧。”云姕烑捻起糕点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唯有一直注意着她的姬南琋发现了她这细微的动作,眉峰一皱。
“罢了罢了,朕乏了,太子便代朕好生招待着吧。”众人听闻正要起身行礼,启明皇摆了摆手,在魏衍的搀扶下缓步离去。待启明皇的身影消失,众人才重新开始敬酒。
“不知道郡主何时有空?可愿随我去白芷小坐?”云姕烑抚了抚秀发,笑道
“本郡主比不得太子,忙的很,太子若得空不若在乾苍多呆几年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众人狠狠抹了把汗,这竟是让人家堂堂太子留下来做人质?竟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白晨凤嘴角微抿,看着云姕烑危险的眯了眯眼。
“郡主似与传闻很是不同啊?”云姕烑诧异的看向苍旻幽,满脸的无辜。
“哦?传闻?什么样的传闻?”
“都说郡主乃无颜女,无才无德无貌。”
“他们是瞎吗?”桑连珺凉凉的说道,众人纷纷点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流言止于智者。公主殿下我说的可对?”
“伶牙俐齿。”
“倒是公主殿下和传闻很是相符呢。”苍旻幽看着她不说话,云姕烑也不等她回答。
“据说公主殿下妖娆美貌,如今看来,比那青罗巷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在喝酒的世家子弟们纷纷喷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竟把那异国公主与青楼女子相比,苍旻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便不再接话皱眉不语。
“你们继续玩,我出去走走。”
“哦对了,公主殿下。”
“我吧,不是伶牙俐齿,嗯,怎么说呢?”
“啊对了,牙尖嘴利更适合些,你说是么?”说着不再理会众人起身离去,徒留一地风中凌乱的人们。乾苍璃使了个眼色,正想起身追去的乾苍彧便生生的被几个世家子绊住了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韩权看着云姕烑的背影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韩罗嫣一直呆愣愣的坐着,她怎么也不曾想到,那一舞竟是毁了自己的所有?侧妃?她竟然只配做一个区区侧妃?还是别人不要的?可笑!太可笑了!
“姐姐…”
“滚开!”
“爹,这云家郡主果然厉害。”
“你何时见我看错人?”左相扫了眼沉默的韩权,撸了把胡须,韩家?呵,咱们走着瞧吧。
“爹,那我们...”
“再等等。”
“等什么?”
“等一个机会。”
云姕烑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灯笼出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的隐匿了身形。
“魏衍,你说朕争啊抢啊的坐上这个位置,到底图的是什么?”
“陛下...”
“老狐狸,朕知道,想从你嘴里听句真话不容易,活了这么些年想要的都得到了却仍不知足。”
“如果当年,朕当真就孤注一掷了,是不是就有所不同?”
“朕的这几个儿子啊,就属老三最像朕,朕是既高兴又难过。”
“得到和失去,从来都是相对的。你说是不是?”
“陛下说的都对。”
“焮楽丫头...”
“郡主她...”
“朕还没老糊涂,那丫头不简单啊,想做什么朕也清楚,当年朕不是没查过,她既想查就随她。至于那只亲卫队,随她吧,莫要多言。”
“陛下圣明。”
“她真的很像她啊。”
云姕烑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启明皇这个人,作为一个皇帝,他勤政爱民,杀伐果决。作为一个男子,他亏欠了很多女人,可是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每个人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没有权利说他选的对不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云姕烑坐在凉亭里看着天空发呆,娘亲,有人一直记着你,你会觉得高兴吗?这种有取舍的,也算是情爱吗?她不知道。蓦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滚开。”刚说完便见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倒是唬了她一跳。
“求郡主帮帮我家侯爷。”云姕烑皱了皱眉。
“他不是能耐的很?”莫沚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我家侯爷,有噬魂之症。”
“哦。”云姕烑不甚在意的抚着秀发侧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莫沚握了握拳,她果然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