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都未注意,方才那头戴赤金冠的肥白男子正站在不远处。那男子叫周锦荣,是大理寺寺丞府最小的公子。因排行最小,故极受溺爱,自小便不学无术,招猫逗狗,无论男女,荤素不忌。当他看到言欢时,自是惊为天人,但在听到“言欢”两字时又缩了回去。他是浪荡没错,但他好歹也是寺丞府出来的,他并不傻。这京城里,言氏只有一个,便是居于内阁大学士的言亦真。且不说言氏乃夜陵大族,代代人才辈出,官声清明。单说内阁大学士官居正三品便不是他一个小小五品家里出来的能惹得起的。但他强横惯了,心中到底是不甘,缩了一会还是爬下车来,一双小眼睛朝言欢这边逡巡了好几次,最终发现自己的确毫无办法,发泄似地狠踢一脚,不想,这一脚正踢在了拉车的马股上,那马吃痛不过,扬起前蹄咴咴几声,竟然甩了拉车的仆役,撒蹄狂奔了出去。
这一下变起突兀。此刻,山脚下挤挤挨挨都是马车行人。这惊马横冲直撞,登时就带歪了好几辆马车,引起众人一阵阵惊呼。听到惊呼声此起彼伏,那马更是发了狂性,甩脱身后的马车,扬起四蹄冲着山门前依次排队进入书院的各世家公子冲去。
言欢早在那马奔出时便已冲了出去。言家自小家教极好,琴棋书画,诗词武功,不说精通,可也是延请了师傅一一精授过的。此刻,他自是明白需得先将马控制住,否则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好说。眼下地面倾倒的马车,被带倒的行人,一片纷乱,他不假思索,箭也似的一跃而出,跳至半空,从沿途马车的车顶一路跃将过去。待堪堪接近惊马,言欢便下手去抓那马的马鬃,不妨那马使劲一甩头,此时言欢尚在半空,无法着力,一把抓空,竟向着惊马蹄下落去。
这下变数太快,众人根本救援不及。就连言欢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感到腰似被托了一下,立时心中清明,身形一转,借那一托之力,快速向后退去,待落了地,蹬蹬蹬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这才发现,惊马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玄衣少年,那少年脚尖轻点,一个旋身,人已飞掠上了马背。那旋身飞掠之势从容自如,衣角轻扬,发间系的玄色发带也自扬起,身姿轻盈飘逸,甚是美妙,众人都看得呆了。
少年上了马背,紧紧抓住马鬃,双腿使劲一夹。那马吃痛不过,停了前冲的势头,前蹄扬起,似是想要将那少年重重甩下。那少年仍是游刃有余,端坐马背上岿然不动。如此僵了半刻,惊马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那少年一撩衣襟,人已跃下马来。自有书院仆役过来套住已安静的惊马。那少年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尘渍,转身便要走。有恩不言谢不是言欢的风格,他快步跑过去,言笑晏晏,拱手道:“方才多谢。”那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貌犹带青涩,然身形颀长,仪态端方,凤眼薄唇,竟然颇有清贵之气。只是他面上神情甚淡,对言欢竟似未看见一般,转头便走。言欢还从未受过这等冷遇,忍不住“哎哎”两声,脱口而出,“你这人怎么------”话音未落,那少年脚步微顿,微侧了头过来,凤眸微张,斜斜的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眼底深暗如海,似是带了不耐、嫌弃,还有隐隐的惊异,然而转瞬之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言欢不由得倒退一步,一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