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明见大儿春风得意的样子心里直泛苦,他拼命赎身之后为的就是不让子孙再做奴才,现在他拼命逃离的宅门,自家儿子削尖了脑袋想进去,他如何不恼?
李荣这次回村也就是为了娶金雀的事,李昌明趁着老太爷睡了,才摸进了东屋跟自家大儿推心置腹:“大子,你现在混得好,吃穿用度都是你爷你娘想都不敢想的。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咱们想法子凑点钱让金雀赎身,也好趁此门路叫你脱了身,就算在家吃糠野菜也好回那深宅大院去。”
“村里的日子苦是苦点,一家人团团圆圆不比什么都强?咱们有粮有地,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我也老了,你娘也想过两年安生日子,家里就盼着你跟敖崽子顶门户,娶妻生子……”
李昌明还没絮叨完,李荣就不耐烦道:“爹,你这些话都了多少回了?我在主家过得比一些主子都要好,虽前段日子出零事,但金雀是大奶奶房里的贴身丫头,娶了她,大奶奶迟早会把我拎回去。”
李昌明心里满不是滋味,他做过奴才,刚开始只是一个粗使厮,整日整日的劈柴担水,肩上的皮磨掉一层又一层,手脚一到冬就肿得回不过来弯。
熬了几年才到了厨房,可正经的手艺老师傅又怎么会教你?不是洗菜掏灰就是烧柴腌咸菜,露在外面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洗不干净,后来又被打发到不受宠的庶出少爷身边,伺候他的起居。
开始连饭都吃不饱,到哪都遭白眼,绝望的时候,李昌明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家老爹老娘了,过不了这个冬,就会死在别院里,一张席子裹出去,连个坟包都没樱
可他不认命,拼了命的干活,伺候主子,没菜没粮他都想法子让主子吃饱。
李荣七岁跟着他进了一趟府门,便被那表面的繁荣迷了眼,吵着嚷着也要去府里当奴才。站在李昌明的肩上,他从未吃过苦,进府之后就是管事起身,做的还是油水最厚的采办。
“大子,你当爹娘是在害你?”李昌明痛心疾首,“非要爹求你,你才肯脱身?”
屋里争执不下,睡得浅的李敖在西屋听了声,顿时睡不着了。
他很少入府,跟他爹娘上青州府也只是在城里溜达,从来不肯靠近那条街。
府门再大再宽又如何?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又怎样?他心里如同食神下凡一般的爹,进了府门就得矮上三分。
对着那些夫人、姐,甚至于老爷的宠妾,他爹指不定都得下跪。
只要主子一声,不管他爹在做什么,是不是病着都得下厨房,那些达官贵人从未把他爹当成一个人,即便赎了身,老爷用得着的地方,他爹都得上刀山下油锅。
衙门的户籍上,写的李昌明全家都为自由身,但奴才的烙印一旦烙下,就再也别妄想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活下去。
李敖看着屋顶,怔怔出神。
东屋吵到了下半夜,他听见李昌明唉声叹气走了出来,步履沉重。
李敖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又松开了手,他真想掰开李荣的脑子看一看,他爹拼命逃离的地方,他是着了什么魔非得往里头钻?
李荣的婚事也定在三月初四,跟刘五郎和阿香同一,丫鬟配厮,在府里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能连红烛都不秀,李昌明夫妇心疼孩子,什么也想操办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