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蓝打开云盘,找出一副耳机。
周一通常有各个环节的例会,排队等着签字的单据,一些有效或无效的拜访,以及他需要去履行的一些有效或无效的拜访。
咚咚两声扣门。
“齐总”,Natasha撑住门,侧着半边身子,没进来,“晚上的宴请推迟半小时,Bercy的公关负责人航班晚点,怕从机场过来堵车,跟您说一声。”
他看看表,点头表示知道,“餐厅那里记得打电话通知到,把包厢留住。”
“齐总放心”,Natasha毫不含糊地一甩头,正准备退出去,又被叫住,“麻烦跟Susu说,我休息半小时。”
Natasha会意,干脆应好,再不多话地把门扣上。
齐蓝分辨出左右,戴上耳机。心里纳罕,在客户品牌面前最是长袖善舞,俏皮话一串串往外抛的人,在公司却几乎不苟言笑,一句多的话也没有。隐约听Amy调侃过,Natasha、Shawn和自己,是公司小孩最不愿意直接打交道的领导,他虚握住鼠标,点开播放键。
“想在正式讲述前,简单说明两句,如果你有在听,权当是一本书的序言吧。”
“因为我自己有固定收听播客的习惯,在当下的各种表达与获取信息的渠道里,声音似乎比文字与画面,更有陪伴性,或者说倾略性。许多想法,如果写成文字,我大概率会琢磨行文,遣词造句,让信息尽量靠近文字韵律,表达让位给了美。但’说’这个动词,好像可以缩短想法和表达的路径,少了一重’翻译’成文字的信息缺失,我感觉被解套了。”
“此时,我又碰到《灰晨》这部作品。就像之后我可能会频繁提到的镜子、映照、投射等等,《灰晨》所描述的某种状态和思辨,与现实中的我所处的困境,不谋而合。所以我尝试着录这样一期节目,既是对《灰晨》,我有太多话想说,也是对我当下所处困境的一种解决方式。”
“所以接下来的讲述,可能是偏爱的,私人的,但未来它将逐渐专业、全面,虽然过程应该会很长。就像我们总是希望生活里也能剪出一个蒙太奇,小女孩穿裙子转着圈就长大了,贴几个熬夜开会加班的快速剪辑,就能一举冲破郁郁不得志,走向成功。其实不是的,被忽略掉的部分,恰恰是我们花最多时间去完成的。”
“题外话先到这里,一段音乐过后,将开始我们今天的正式节目。”
有序的鼓点起,音乐由小转大,再转小。
直到将近四十分钟后,音乐又由小再转大,逐渐把人声湮没。
齐蓝在与言青川的微信对话框里上下滑动,确认除了她突然发来的云盘链接,没有附加任何解释的话。
“青川,我都听完了。”他陈述事实。
“Okay, fine.”言青川几乎秒回。
他微微好笑,很轻易想见她此刻严阵以待,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我是第一个听到的吗?”
“Yes, you are. Very first and the only one.”
“如果我不主动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问?”齐蓝简直要绷不住笑,如果人就在眼前,是不是要紧张到走同边路?
“。”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归中文对话?”他察觉到自己从胆边生的恶趣味,恨不能找一瓶酒开来喝。
“As I said, .”
“Fine”,齐蓝举手投降,再逗下去,只怕女孩在那头要恼羞成怒,“我认真、完整地听完了。其实你可以提有针对性的具体问题,我应该能回答得好些。”
消息发过去大约半分钟没回音,他起身到窗边的茶水柜边,冲了杯樱桃味的胶囊拿铁。一个被忽略快半年的口味。
咖啡机闷、却有机械感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蒸汽带着奶与樱桃酒心的香气腾上来,偏甜,但在可接受的范围。
回到办公桌前,言青川已经发来回复。
“尴尬吗?”
他猜她要问的是“录音听起来尴不尴尬”,齐蓝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刚去冲了杯咖啡”,他解释了自己的延迟,“声音很好听,讲述也流畅,完全不会尴尬。而且配上开头结尾的音乐,挺像在听电台广播。”
下一条问题很快进来,可见言青川一直抱着手机等回音。
言青川确实全副心神都在等待齐蓝的回复。虽然实际情况是,她紧张尴尬得只想一头冲出去,或者期望有个什么了不得的紧急工作,来分分神。可越是不敢面对,就越像有个手掌按住她的头,杵着牙签撑住她的眼皮,死死盯着对话框,一错不错。
吁——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尚算满意。
“这个剧你看过吗?”第二个问题。
“没有。”
“那听完……”没等她继续下一题,回复又进来。
“没看过,但是听的过程,无障碍地获取到剧情信息。”
言青川把敲好的三个字删掉,重新提问。
“我认为它好的地方,解释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