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程刚出门,没走多远,就听见院子传来——
“装啥装,装不下去了吧”守全媳妇生硬地说。
“哼——瞧瞧这还在俺面前摆谱不摆了,过成这烂摊子了,还不低头嘞”
“还指望她儿子给她考大学嘞,净扯淡——”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五弟的对话戳到锦程的要害,她不明白,自己尽最大努力去为这个家庭付出到头来却混成了这样的结局。你说借钱,从来没有打过别,你说让给你找媳妇,那个跑了,无论好坏这不是又给你找了一个吗?怎么一点感恩的心都冇呢?看来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呢,墙倒众人推呀。
想到此,锦程感觉内心里的寒气不停地向外蔓延,整个身体似乎都要冻僵。
自己的帮助被别人当作是在别人面前的一种炫耀。她的内心失去了平衡,直到今天,她仍旧别不过来这个弯,她甚至怀疑她一直坚信的真心换真心的信念是不是早已不符合现在的社会……
锦程没有到黎城县。守全第一时间把种地的这个信儿传给了大嫂兰香,紧接着整个村子都知道守喜一家人混不下去了。
“看吧,瞧把他俩能的,非得挤破头去县城,也不撒泡尿照照……”兰香恶狠狠地说。
守全随声附和着:“就是——”
当得知锦程要回家种地的那一瞬间,兰香心里敞亮了许多,她终于推开了压在心头上的石头,憋闷了十余年的时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现在,她实在等不及看看守喜一家人的窘迫相。
她催促着守全带着她去趟县城。
门市上。锦程对突如其来的嫂子和兄弟格外亲切,毕竟是来到自己门里了。
兰香并不想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她站起身来到门市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说:“这门市生意不咋样呀,看着货架上都冇货了呀”
守全听过大嫂的话嘿嘿地笑了笑。
锦程这才明白了大嫂来的意图。来者不善呀,锦程心想,这不是来串门了,而是故意羞辱自己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自己还要回老家种那点地呢,她不打算去激化这个矛盾,她笑了笑说:“哎,凑合着走吧,还能过得去”
没想到,兰香并不买账,盯着锦程的眼睛担心地说:“要我说呀,要真是撑不住了,咱们就回家去,家里还有咱们姊妹们呢,都能帮衬帮衬,你离这么远,俺也帮不了你呀”
看似温柔的语言背后藏着千万根针,锦程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不过这也难不倒锦程,她想了想,笑着说:“这呀,大嫂,俺就着,还是咱姊妹们亲呢,俺这不是回家种地顺道感受感受咱姊妹们的帮衬嘞”
“对对,这就对了,俺意思说,真不行就搬回家去吧,种地还是比做生意强,你瞧瞧俺占生,该种地种地,该打工打工,现在过得咋了,楼也盖上了,钱也咱够了,这可比上学强呀,净花钱……”
兰香的话东一锤西一棒子,准确无误地打到锦程的要害。锦程仍旧笑着说:“哎,这咋能给大嫂比呀,大嫂的生活现在过得好这嘞,有吃有喝……”
面对兰香的话里话外的敲击,锦程不动声色,也不去还击,她内心里有自己的主意,连几句难听话都吃不住怎么能成大事呢。
面对嘲讽,她选择了忍让。虽然她不知道忍让到底能换来什么好的结果,但是,最起码不能让事情再坏下去。
看着锦程根本不去理会她的话,兰香也觉得没有意思,借口去街上买衣服离开了。
守全骑着车子慢慢悠悠地在马路上上晃荡着,他们并不急于回家。
“嘿嘿,得劲吧,不过话又说过来了,真能忍,你那样说还不着急嘞”守全得意地说。
“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兰香咬着牙说,“对了,你那地准备咋着给她呢?”
兰香突然想起来地的事儿。她寻思着从这地上再扳回一局。
“俺还没有想好呢,之前哪块地是他的还给他哪一块吧”守全淡淡地说。
“那可不中,听俺的,俺都想好了,你把长坑哪块地给他,长坑南头净是胶泥,种麦子的时候还好些,种花生你就费老劲了,你还冇尝够那滋味?”
“可,人家能听俺的?这是俺估摸着不好办”
“放心吧,俺都想好了,守才那边我去说,守余那边也不用管,离几把恁远还不是咱几个说啥就是啥呀”
“嗯——嗯——那也中!”
“着你就中,里外里都是你最合适嘞”兰香轻轻地拍了拍守全的后背说。
车子顿时像吃饱的野马,奔驰在并不平坦的“水泥”路上,只听见挡泥瓦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果不其然,几天后,兄弟几个又一次在大嘴家聚齐。大嘴老公充当兄弟几人的中间人。他乐意当这个差事,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中间人,而是地位的象征,一般情况下,能被选作中间人都是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头头儿,要不然,你想当中间人也没有请你呢。
现在,晓仁正坐在几个兄弟的前边,等待着给这几个人说和。他靠着椅背,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耷拉在椅子把上。他的座位是高座,王家几兄弟搬着小马扎坐在王晓仁的对面。他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古代群臣朝拜皇帝不都是这样的吗?嘿嘿,他内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会没有开多久,他们以为守喜会反对这样的分法,没想到一张嘴,守喜就说,只要地数儿对,俺没有意见,签字吧。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晓仁显然对这次分家非常不满。他斥责几个人说:“你瞧瞧恁办这事,能有一个靠谱的不?要是让俺分,俺就把所有赖地都分给他,这样不将将几句不更有意思?”
这句话正合了兰香的意,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屋内传来一阵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