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道人重重地吸气,又呼气。
萧默依旧在自言自语:“他说他不是摘星楼的人……他知道摘星楼……摘星楼也有人也在打那块白玉镇纸的主意,只是已经被我和师兄抓住了……他不是求财的?”
“师尊,那块白玉找到了吗?”萧默问。
清玄道人道:“没找到。应该是已经被转移走了。既然你说他们有备而来,不会留下这种破绽的。”
萧默隐有哭腔:“可这是为什么呢……无冤无仇,只是因为一块玉石,就要杀害顾师兄,还害得师兄双腿残废……师兄轻功最好,现在这样……”
说到这里,萧默终于难忍悲伤,眼泪从眼角滑下,顺着发鬓落在枕头上。
顾南安死去了,萧默没见过他,自然也没什么感情。而朝夕相处一年多的同门师兄残废了,让萧默悲痛不已。
清玄道人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说道:“默儿,为师,有些话想说。”
“师尊讲。”萧默泪流着回答。
清玄道人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像是一场积攒许久的阴云落雨。
“二十年前,我刚接任掌门。
那时候江湖刚刚太平,上代剑圣扫平了江左大半的宵小,罕有人敢作恶。我本以为我赶上了太平日子,做一个守业的掌门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都是暗流之上薄薄的一层冰面而已。看似平静,实则脆弱。独孤星的剑法天下无双,威名之下,才让这些恶人不得不收手。可突然有一天,独孤星意外落水溺亡,江湖上一时间没有能镇得住这些人的头面人物。恩怨从不会停止,只会暂时被搁置。
觊觎独孤星那套剑法的大有人在,曾经被他平过山头的、看他不爽的、莫名其妙牵连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更是不计其数。即便独孤星死了,他们也不愿放过。所以独孤星溺亡的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中人都立刻赶往龙江。”
清玄道人顿了顿,控制着干涩的喉咙不能颤抖,继续道。
“独孤星的尸首漂流到了龙江下游的一家渔户。渔户心善,并不知道这个年纪不大而又相貌淳朴的男子是江湖第一剑客。渔户将他的尸首打捞了起来,又找了个地方安葬。
而那些恶人一路追查,却根本不肯相信这一家渔户只是普通的好人,反而不断威胁逼问他们独孤星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甚至怀疑是渔夫私藏了,将一家翻了个上下。
他们当然什么也没发现。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凶残到如此地步,居然一怒之下,杀了渔户家人灭口……
我一路追查他们,却为时已晚,只来得及救下一个孩子……就是你唐临师兄。”
萧默脑海中想起了师兄的笑容。他没想过,师兄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随性的人竟然背负着这样的身世。
相比而言,自己从小被遗弃,留在这深山之中孤独长大,真的不算什么。
父母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萧默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山里人心善,如果不是自己还算有那么一点天赋,萧默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乞丐?苦力?大概因为穷困瘦弱,最后生病死在街头。这一切都不会有一对男女关心和照顾。
萧默是没有,唐临是本来有……
萧默想到这里,大概能真切地体会到了一点。
“师尊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默问。
清玄道人看了看萧默:“我想让你明白,这江湖不像山里。很多事情,原因和结果之间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武功的存在让人有了力量,而力量被如何运用,却全靠自己的选择。”
“师尊是在教育我?”
“我是在问你。”清玄道人道,“现在你们俩……就遇上了事情,你要怎么办?”
萧默攥紧了拳头。
“他们不是突然起意,而是故意要杀我和师兄,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查清楚是何人指使,为何要害我们性命。”
“你自己的手上也有了人命了,你不愧疚?”
萧默沉吟了片刻:“师尊,那些黑衣人的黑刀,都在哪里?”
“嗯?”
“二十来把黑刀,刀刃上还占着我和师兄的血。从我们两个进门开始,到他们动手,不超过五句话的时间。他们想要我们死,只是恰好死的是他们,没什么好愧疚的。”萧默两腮用力地咬着牙,“顾师兄的命也好,师兄的两条腿也好,我是唯一一个能替他们报仇的人!”
此时的萧默再不是往常那个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的人。逍遥峰里的生活太宁静了,让人觉得这辈子就这样种田吃饭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山下仅仅一趟,就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江湖终归是江湖,你想不到会发生什么。因为你不知道江湖里的别人会做什么。
那个账房死在了唐临的剑下,但萧默知道,背后一定还有更多的牵连。
他要找到这些牵连。
清玄道人看着变得有些陌生的弟子,心中的情绪也有些复杂。